“院有金桂,一门富贵。”
“什么?”顾銛回头,“院子里栽树是有说法的?”
“嗯。”安韶华抬手触了下枝条,慢悠悠地说“刚才那个是沧州一带的说法,沧州那边偏爱金桂跟槐树。‘院里栽槐,风水就来’。但是到了石州附近,桂花就只能栽在村口,不能栽在院子里,原因似乎是于夫妻有妨碍。不过我记得有医者说过,石州积年潮热终日无风,桂花香气过重,对人体不好。”
安韶华说着话,慢慢踱步。顾銛跟在他身边,渐渐远离旁人。
“守心觉得,景阳侯世子是怎样的人?”
这景阳侯世子,顾銛是见过几面的。
初次见面是在抚安侯府的春宴上,当时顾銛十三四,惨绿少年意气风发,堪堪是该议亲的年龄。满永安京的名门贵女都眼巴巴地瞅着这个从平城来的顾二公子。一等一的家世,一等一的样貌,一等一的功勋,家中没有磋磨人的婆母,没有多事的小姑,不用继承家业,又有几世享不完的荣华。
顾銛被几个攀了远亲的贵妇捉住,灌了几盅酒,好一顿吹捧,笑得脸都僵了,好容易寻了个由头就往人少处去了。
远处几个人迎面来,顾銛不耐烦与人假意逢迎,就往一条小路上转过去了。走了不远,抬头正遇上景阳侯世子方贤博,桃花淡粉杏花微绿,层层叠叠的花下,白衣俏郎君身如松,面如玉,正在削一只竹笛。看到顾銛过来,那人笑了,明明是一副过于昳丽的样貌,偏生笑得那样恬淡干净。“顾二公子”那人笑着说“小公子也是躲清闲来了?”
林中有个石台,方贤博坐在一边,认真削着竹笛。顾銛半躺在石台上,透过繁花看那一小块斑驳的天。两人并未多言,却不觉得尴尬。
不多时,顾銛便躺不住了,那两盅酒这才发散出来,腹中有如火烧,头晕眼花。林中花影婆娑,花香袭人,顾銛起身折了一枝杏花,便在那林中舞起了繁花剑法。繁花剑法讲究快、繁、弹,说的是手法快,身法险,剑法繁复,整个人柔而不软,观之眼花缭乱。顾銛舞剑之后,又有些懊恼。怎得两杯酒下肚就这样轻狂起来,人家在这里安静地削笛子,自己过来舞什么剑,倒显得是自己是来显摆的。一回头,却见方贤博笑得暖意盎然:“小公子,想必小公子平日里不常饮酒的。我这里有些清茶,不知小公子是否赏脸?”
两人又相对饮茶,喝了四五盏茶,顾銛感觉好多了。正欲跟方贤博聊些什么,林中却来了另一拨人。两方见面自然少不得一阵寒暄,来来回回还是那几句“幸会久仰”“三生有幸”,方贤博三言两语结束了那些车轱辘话,礼数周全又熨帖。送走那些人,顾銛正欲聊些什么,府里的小厮来找他。方贤博说,等这支竹笛做好,定要吹奏上一曲让顾銛听听。顾銛只当是一句场面话,也不推辞,只说你吹奏我舞剑。
本以为再见面应该不过几日,谁知顾銛回府之后很快就去了北疆。
第31章前尘
在顾銛印象中,方贤博更像是个怜香惜玉的谦谦君子,却不是个饥不择食的色坯。怎得如今人人说起他,总要加上一副看不起瞧不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他这一世就是蹉跎在女人肚子上了,枉费了这么好的家世,糟-蹋了祖上的功勋。
这其中又有什么事,顾銛不得而知。
顾銛思绪飘远,安韶华也不催促。
这边屋门口,高信立带着老板娘出来了。
高信立的贴身小厮多少通些药理,听说那伙计也许是误食了蛇毒,便赶紧给灌了绿豆水,然后抠嗓子眼儿催吐。如此反复几次,那个伙计居然醒了一次,可惜醒的时间不长又昏睡过去了。高信立看自己在那里左右无事便出来了,顺便也把那个老板娘带了出来,看能不能趁热打铁再问出点什么。
哪知道老板娘出门一抬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两腿一软跪趴在地,抖如筛糠嚎啕大哭:“大老爷饶命!民妇什么都不曾看到,什么都不曾看到啊!”
安韶华二人闻言走上前去,只见老板娘面前,欢喜跟几个刑部的官差面面相觑,各个一头雾水。安韶华也不明白,怎得一转眼,这老板娘就换了这幅模样?
高信立回想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略一思量,就给安韶华使了眼色。安韶华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欢喜。这个院子这么多官差不错眼地盯着,没有什么变化;高信立带来的官差还是那些官差;若说这老板娘进屋前后的变化,就是福贵去顾家寻人,欢喜便从外面车里进里间来伺候。可是欢喜怎么会把那个老板娘吓成这样?
安韶华使了个眼神,欢喜便告退了。安韶华看欢喜出门,才清了清嗓子,说:“你从实说来,刚才那人,你可认识?”
那老板娘抬头,惊恐地四处寻找了一下,确定欢喜不在,这才小声说:“官爷,刚才那人,就是我方才说的,给那个失主送钱的小厮啊。”
一时间,落针可闻。
“你可看清楚了?”安韶华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又问了一遍。
“回官爷的话,小妇人做的是那迎来送往的生意,见过的人便要记住,这才能保得生意不断啊。”那老板娘仰面说道,神色不似作伪。
安韶华并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费思量。欢喜怎么跟这个案子钩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