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赏赐黎婉脑中已经听不清楚了,她脑子迷糊得厉害,全是秦牧隐被放出来的消息,心里的石头落地,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昏睡中,最后一刻时,好像听到有人轻柔地唤着她,叫她“婉儿”。
醒来时,她躺在侯府的大床上,粉红色的帐顶是她前不久换的,秦牧隐喜欢素净的颜色,她想有所改变,故而秦牧隐不在的时候将帐顶换了。
“醒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床边传来。
黎婉翻身,这才惊觉身子痛得厉害,是了,她全身上下都是针眼,密密麻麻的,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多少。针锥刺入肉的那种痛,她舔了舔嘴唇,嘴唇也疼得厉害。
黎婉微微张唇,发出极小的声音来,“侯爷。”
秦牧隐手探到她脑下,她身上的伤他看得心惊,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可以到处是伤口,她勇敢得让他害怕,永平侯府和靖康王竟敢给他头上扣谋反的帽子,若不是黎婉反应快,他明白,他和承王已经遭殃了。
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皇上的种种太让他寒心,以往他愿意帮他做事亦是看他是君王是长辈,仁和帝却对他,对黎婉竟下得去如此狠手。
“别说话,你身上敷了药,要过两日。”秦牧隐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除了脑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入大殿的时候,黎婉就那么无力地趴在地上,他上前叫了两声她都没应,秦牧隐才知道她晕倒了,脸上全是汗,嘴角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腥红一片,膝盖,背上,鲜血淋漓,那一刻,他第一次涌出了一种无奈感。
仁和帝表情奇怪,张嘴欲解释,秦牧隐抱起黎婉,第一次,他望向上首之人的目光变了,变得冷清,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再也没有以往的亲切,声音透着疏离,“皇上,内子受了伤,张大夫怕是不能在宫里伺候您了,您要是有事可以召见他。”
张大夫看着老侯爷长大的,虽是奴才,在府里的体面不是一星半点,秦牧隐是侯府的主子,他要张大夫回府,仁和帝也找不到话说。
仁和帝心里清楚,他与秦牧隐多年的亦君亦友的关系没了,以后,就只有君臣关系,或许,君臣关系也快维持不住了。
离昨日的事情不过才两日,仁和帝觉得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他手里拿的是秦牧隐辞官的折子,他准备辞官带着黎婉回江南,他梦境中秦牧隐是被发配回去,现实,却成了这般模样。
“你说,牧隐是不是生气朕眼看着他媳妇受锥刺之痛?”
公公站在一侧,折子上写的什么他也看见了,不过,朝堂的事不是他能参与的,只得岔开了话,“皇上,秦夫人怕是伤得不轻,老侯爷的骨灰埋在京郊,侯爷怕是想将老侯爷的骨灰带回江南,侯爷和秦夫人成亲好几年了,秦夫人还没去过秦家老宅,侯爷到底年轻,过段时间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仁和帝盯着他,牵强地笑道,“你也不用说好话给我听,他的性子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当日在昭阳殿强行带走张大夫可不就是给朕难堪?”
之后,夏氏递了帖子见皇后,皇后问他的意思,夏氏进宫干什么他当然清楚,他让皇后拒绝了,见了夏氏只会更让他抬不起脸了,何苦?即便如此,夏氏还是留了一句话下来,杀救命恩人的儿子,他还是当年那个老侯爷宁愿战死沙场也要追随的皇子吗?
仁和帝想了想,他还是吗?
“你说,一个人做的梦会不会是真实存在过的?”
公公愣了许久,笑道,“这个老奴说不准,不过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往往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好比老奴梦见老奴掉河里淹死了,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可是放眼宫里没有一条河,多年过去了,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也一直好好的?”
仁和帝瞪了他一眼,两件事能是一样的吗?他拿起折子,握在手里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放下,“算了,他要带老侯爷的骨灰回去就让他带回去吧。”
终究,秦牧隐辞官的折子仁和帝恩准了,京中开始传他对北延侯府的猜忌来得莫名其妙,仁和帝一点也不傻,因着一个梦境闹出这么多事,他或许是真的错了。
这两日,来北延侯府看望的人多,秦牧隐一律关门不见客,寸步不离地守着黎婉。
她醒了,秦牧隐松了口气。
他下巴有了胡渣,黎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笑牵扯到周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秦牧隐皱了皱眉,板着脸,这件事,他得黎婉要好生说说,擅自做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保护自己就算了,差点去了半条命,她死了,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黎婉不明白为何他脸色变得如此快,刚才还是轻和担忧立马变得阴气沉沉,她张了张嘴,声音极小,“侯爷,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秦牧隐坐在床前,挡住了黎婉看外边的视线,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也不知道,她感觉身子热得很,很想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抬起手,才发现,手臂被捆成了大大的粽子,她滚行的时候尽量抬起头,无奈痛得她没了力气,手臂上也受了伤。
她一咧嘴,脸就变得狰狞,嘴唇上全是牙齿咬过留下的疤,秦牧隐心中的怒火顿时没了,声音柔轻柔道,“是不是身子又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