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哀皇帝践祚前只是亲王,历经腥风血雨才从兄弟中杀出条路,夺得大位。
“再要好的夫妻也敌不过多年猜忌。”
裴信道,“她不喜欢我,便是以为我忠心父皇,与她那个生母离心。加上我劝过她不要残害妃嫔,她更以为我忤逆她,就想出这一招来威吓,美其名曰为我打算。”
他看向林晗,怜惜道:“刘氏一事后我便心神不宁,不久亲妹令悦夭折,我也重症缠身。仔细一想,或许是上天报应,用她孩子偿还无数婴孩的命。安皇后却照旧疯魔,得知丽姬在冷宫产子,以为你是先帝血脉,便想故技重施,杀人灭口。”
“所幸被你截下,”林晗五味杂陈,道出后续,“苟活一命,在东宫长大。”
他迟疑一刹,道:“为何救我呢?”
车辇晃动,不时有刺目的阳光照进帘子缝隙。裴信望着飘动的纱幔,哀凉一笑:“你那时包在襁褓里,小小一只,像令悦,又让我想起刘氏未出生的孩子,假若他们平安长大,是不是也会叫我一声哥哥……”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仿佛又被驱之不尽的梦魇缠上。在那些噩梦当中,孩童满地滚爬,像是人,又像是一块块翕动的腐肉。
肉块长着数不尽的小嘴,露出缺烂的牙齿,大哭不止,冲他含糊嘶哑地唤兄长。
林晗牵起他裹着锦帕的手,道:“刚才下手没轻重,我替你涂药。”
他手法拙劣,裴信任由他摆弄手腕,轻声开口:“当初在少阳院,你便唤我兄长。”
“我忘了。”
林晗手上一顿。
裴信淡笑:“冷宫日子艰难,或许是她害怕小孩哭闹,给你喂药,可惜还是被人发现。”
林晗默然许久,心不在焉地叹道:“东宫的事我也不记得。”
“无非就是那些,读书认字,嬉戏玩闹。”
裴信轻笑,“非要挑些难忘的,秉烛夜谈,同榻而眠算不算?”
林晗掀起眼皮,飞快抹好药,松开手。
裴信活动一番手腕,垂眸道:“骗你的。扪心自问,我巴不得你牢牢记住东宫的日子,怎会喂你醉萱花,让你忘了。”
“是我母亲,”林晗满脸愁色,“定是她出宫后喂我吃药,我才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裴信淡淡一笑,“储位被废,我护不了你。”
林晗微微启唇:“传闻先太子是病逝的,怎会被废……”
辇舆颠簸几下,猛然停住,打断他的话。两人扶着车壁,稳住身形,外面传来姜拂的声音。
“主公,达戎人!”
裴信眼也不抬,沉声发令:“杀。”
一阵迅疾闷滚的马蹄,厮杀声从远处传来,渺茫空旷。
姜拂掉转回来复命,缓慢道:“主公,有个自称衡王部下的人在外边。”
林晗竖起耳朵,强撑着坐直,倾身去撩车帘。裴信从容拦住他,平静发话:“衡王伤重,让人在外面回话。”
姜拂:“是。”
热风拂动,赤红帐幔晃荡摇曳,透着斑驳青绿的影子,料是走到树林中了。嘈杂过后,帘外响起个清亮急切的少年声。
嵇风大喊道:“你们拘着我干嘛,怕我告状吗?我要见殿下,殿下,兰庭卫真不是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