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温和地笑了笑:“含宁来了。”
清徽真人垂下眼眸,对他点头示意。
“这是他的字。”
裴信忽然对清徽道,“头一回起的那个西平侯不喜欢,就改了这个。”
“不错。”
清徽道。
他二人口吻熟络,好似多年的旧友。林晗突觉有些插不上话,看准时机道:“丞相,我今日是来找你帮忙的。”
两人都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交换了个眼神。没等裴信说话,清徽真人便道:“到火炉边来,你那里冷。”
林晗心里装着急事,本不想与他们两个闲云野鹤的人拉扯,但见裴信笑吟吟地盯着他,只好按捺住火急火燎的心绪,走到火炉边烤了烤手。
清徽真人给他倒了杯茶。裴信轻声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林晗捧住茶杯喝了口,脸上泛出些血色,手脚总算不那么冷。
“我想请丞相助我铲除白莲教。”
裴信点点头:“为何突然要铲除白莲教?”
林晗一时怔住,没想到裴信居然会问这种话,脱口道:“白莲教是妖教,难道不该铲除吗?”
裴信沉吟片刻,忽然指着面前湛蓝的湖水,问他:“含宁不妨告诉我,那湖水是何种颜色?”
林晗凝眉不答,裴信便捧起手边的茶盏,笑道:“这杯茶,正是用眼前的空山雪湖水烹制的,含宁请看,它还是湖中的颜色吗?”
林晗犹豫地张了张口,心中顿悟,又听裴信开口道:“假若此时用手掬一捧雪湖水,掌心里的还是同样的颜色吗?”
“丞相是说……白莲教并不是我所看到的那样?”
裴信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物相万千,寻常人只能看到一二种,可是含宁不一样,你要像苍天俯瞰宇内。你的眼里,不可有半分偏颇。”
“我不明白,”林晗摇摇头,朝他走近一步,“丞相明知道妖教为祸百姓,危及社稷,光凭这一点,就足够将它们斩草除根。面对这等恶徒,还要费尽心机窥其全貌不成?”
裴信反问道:“白莲教从何而来?”
林晗彻底定在原地。
是了,他竟然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说白莲教为祸百姓,可那些人有哪一个不是百姓?说恶鬼害人,可作祟的鬼,哪一个不是人变的?
既然百姓无辜,庶人无辜,那么错处究竟该归因于什么?
裴信望向一侧的梅林,温声道:“有株梅树生了病,即使伐去病枝依旧不见好,病害的枝条修剪不尽,树木也越来越枯瘦。我今日所说,不是让含宁放弃心中想法,只是想让含宁知道,光是一昧铲除镇压,而非对病根下药,势必无法解决此事。”
林晗沉静地想了片刻,面对着满天细雪,眉宇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裴信柔和地看着眼前人,启唇欲说什么,却将嗓中的话咽了下去,眼中亦浮出些黯然。
“你有为黎民社稷的想法,本是一件好事。我会助你。”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杯沿,唤道:“锦儿。”
姜锦上前躬身行礼。他在兰庭卫做事多年,虽不能开口,但只要主公一句话,他就知道应当怎么做。
林晗心中大喜,同时生出一股责任般的慎重,朗声道:“允之,多谢你!”
许是太久没听有谁这样叫他,裴信微不可见地怔了一瞬,而后道:“若你要去奉陵,可以去见见楚王。刚好他也在忙着十八寨的事。除此之外,我再从燕都调些人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