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祠堂门上的黑色牌匾上,由于年代久远,色泽有些黯淡,但那以篆书写着“皈依”二字崭新如许,隐约有霞光萦绕。
水轻盈在天一阁修炼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供奉本门历代阁主灵位的祠堂所在,非经现任阁主的允许,任谁也不得踏入半步。
水轻盈的眼眶微润,轻声道:“安师姐,难为你了。”
安孜晴背对着水轻盈,缓缓道:“水师妹,方才在山门外,我一意为难于你和苏真,更逼得你和那位丁公子险些自尽,你不恨我么?”
水轻盈摇头道:“纵使轻盈刚才果真追随师傅她老人家而去,也不会对安师姐您有半句怨言。”
安孜晴说道:“当年,在同门师姐妹里,我的性格最是孤僻,大伙多不愿意与我接近,我也懒得与众人交往,只一心求道,唯有你从入门第一天起就真心待我,将我视同手足姐妹处处关怀,这些我都是明白的,也十分感激。”
水轻盈答道:“安师姐,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愧煞小妹?”
安孜晴冷漠的朱唇边浮起一抹微笑,只是水轻盈站在身后无法看见。
“师傅她老人家一生所收五名弟子里,我入门最早,你却是最晚,可你的天资与勤奋远胜于我,师傅更期许你为本门千年一出的奇才,早早就决定要将衣钵传承于你。”
安孜晴仰望着黑色的牌匾,继续说道:“对此,我毫无嫉妒,并不因自己是首徒而心生不忿,只觉得本门能得水师妹这般的奇才,光大天一阁扫荡天陆魔氛指日可待,心底由衷高兴。”
水轻盈知道这番话乃安孜晴发自肺腑,回想往日师姐妹济济一堂在先师膝下的景况,不能自持,哽咽道:“安师姐,轻盈从无奢望掌管天一阁,当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守在师尊与大伙的身旁,一心修炼天道,只是世事难料,辜负了师傅与你的期望。”
安孜晴叹息道:“你何止是辜负,简直伤透了师傅她老人家的心,她是呕心沥血的造就了你,将你视如己出,满怀希望你能青出于蓝,可是你刚一出山,便为苏真那魔头所惑,明珠暗投,决裂仙阁,你可知道师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吐血,将自己关在祠堂内整整七天,我们师姐妹便在这院子里跪了七天七夜!”
水轻盈热泪盈眶,缓缓跪倒在石阶之上,语不成声道:“师傅……”
安孜晴缓缓地说:“我们当时不肯相信,想请师傅许我出山向你问个清楚,说实话,那时伤心失望杀你之心也有。”
水轻盈不能抬头,只说:“师姐,小妹与苏真是情投意合,情难自禁,但是绝无背叛师门的意思!”
安孜晴哼道:“否则岂容你与苏真逍遥到现在?更要紧的是师傅她老人家一力保全你。当日她从祠堂走出,面容平静,只说了一句:”罢了,由轻盈去吧。‘“
“为了掩人耳目,她才下了一道禁令,要你与苏真终身不得踏入南海,你的身份,师傅她老人家一直为你保留着,而你,一去就是六十多年,就连师傅逝世也不曾回来。”
水轻盈眼中浮起师傅在世时的身影,心如刀割般疼痛,说不出话儿来。
安孜晴转身,说道:“师傅闭关羽化之前,将阁主之位传位于我,对我说:”轻盈有一日归来,你当如何?‘“
“我奇怪问道:”师傅,这么多年水师妹也没有回来,她还有可能重返仙阁吗?‘“
“师傅微笑道:”一定会,我的徒儿我最清楚,她只是愧见于我,她一定会回来的,当她回仙阁之日,为了仙阁的威名,到时就是你的难题啦。‘“
水轻盈不禁想到,师傅是在世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惜唯一看错的就是自己会爱上苏真,由此会义无返顾的反出仙阁,今日自己终于回来了,可是一去六十多年,恩师早已仙逝去。
安孜晴叹息道:“虽然我不相信师傅的话,但是回答道:”徒儿不会让她活着踏入南海半步!‘“
“师傅闻到,摇摇头说‘只怕你下不了手。’”
“我那时只想着但有一日能替师门肃清叛徒,一雪仙阁之耻,便发下誓言,只要你敢再回天一阁,我必将你弑于剑下,可是,师傅她老人家真的说对了,我毕竟不忍心对你出手,甚至阻止你在山门前自尽。”
安孜晴望着祠堂的朱门,低声道:“师傅,徒儿违背了对您老人家的誓言,可徒儿知道,您心底其实也一样希望保全水师妹,这罪过便由徒儿来担当吧!”
说罢,她扶起水轻盈道:“水师妹,进祠堂吧。对我违抗师命的惩处,师傅已在生前有所安排,她嘱我与你一并听训。”
安孜晴推开祠堂虚掩的朱门,一股淡雅的香烛气味弥漫在静穆的殿堂中。
祠堂分作里外两进,外一间供奉的是天一阁的开山祖师云淡清真人,在她的彩塑石像两厢,尚侍立着四尊小一号的玉雕石像,乃是云真人昔年座下的四大弟子。
安孜晴与水轻盈双双在云真人像前跪下,敬香叩首后,方才起身穿过外间。
连接里外两间厅堂的是座小苑,苑中香木红枫错落有序,一层蓝色的小草犹如地毯般铺满院落。
在院落左右两侧,是两座衣冠冢,葬着仙阁历代宗师,正中的后坟格外高大,周围筑着石栏,古朴里透着典雅,正是云淡清真人的衣冠冢。
跨过小院,便到得里间的厅堂,比之外间,这儿又大了不少,左右两排香案上,供奉着天一阁历代先祖的灵位,安孜晴与水轻盈之师莫念闲的灵位,列在了左首第四座。
当日师尊的音容笑貌,如今却化作尺许灵牌上冷冰冰的几个朱字,唯有七炷心香不灭,终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