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云嘉红了眼眶,又很久不说话,他忽然就琢磨不透了,之后也因捉摸不透而惶恐。
“因为我不够坦白吗?”
云嘉反问:“什么是坦白呢?你的每个决定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和批准吗?你要毫无秘密地站在我面前才算坦白吗?就算你这样要求我,我也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做到,我们都是自由的,你可以为你自己做任何决定,包括你觉得你有了更好的选择要离开云众,可以的,但你不可以因为我放弃你本来不想放弃的东西,做你原本不想做的决定,你也应该尊重一下我不是吗?”
“我讨厌,我不能接受——”云嘉原本平缓的声音,扬起几分,“爱我的人因为我变得糟糕。”
“那我算什么?”
“那你又算什么呢?你的情绪一点都不重要,你是一个没有情绪只是用来取悦我的物品吗?”
说到这里,云嘉忽然想到他在清港的海边拥住自己,说他像等着被她买回家的物品一样,被她需要就是他最大的意志,昔日情话,成了今朝的锥心利刃。
云嘉眼底一酸,涌出几颗眼泪。
庄在看着她撇开脸掉眼泪的样子,揪心至极,用手臂环抱住云嘉,说着对不起哄她。
云嘉情绪崩溃,哭着说:“你干嘛要这样啊,明明我觉得很好很开心的事,你非要让它全都变味了,我那么认真跟你谈恋爱,我看到你都很开心,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不一样,跟我在一起就让你那么痛苦吗?”
庄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否定才好,听到云嘉趴在他肩上泣不成声,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就像放在钉板上滚,他手足无措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说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只是这份开心太大,像堵在胸腔缺处的一块巨石,在这缺憾被结结实实填满的时候,他充实喜悦,无比感恩,可又会忍不住忧患,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块石头,他又该用什么来让自己心安。
情绪一时不打招呼全涌上来了,云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有谁需要你用放弃来证明你足够爱我,那如果我需要你变成更好的人来证明我们谈的是一段值得谈的感情,你又要拿什么来证明呢?还是说,你从未想过长远,所以在你看来,放弃要比争取简单?”
察觉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云嘉立即控制住话声。
想起徐舒怡之前跟她说过的友谊危机,徐舒怡也曾试图去证明,但最后只有无人知晓的痛苦。
到今天,她才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庄在之间的差异如此大,但看着他,云嘉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她无法站到他的处境之上。
她是极其幸运在爱里长大的人,这个世界上爱
她的人,实在数不清,她既不会因为索取一份爱而羞耻,也不会因为失去一份爱而恐慌。
她从小就习以为常。
甚至一度认为每个人都会坦荡无愧地接受他人的好意和喜欢。
她当然希望这个世界上她爱的人,都能大大方方走进她的世界里,尽情享受她所能提供的一切,如果他们因此快乐,那也是她价值所在的一种体现,她有付出和爱人的能力,但如果对方做不到她的“习以为常”,喜欢她,靠近她,得到她所附带的好,都会于心不安,她也没有理由怪对方。
彼此不同而已。
喜欢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醉酒,带给她许多快乐,也让她失去了很多思考,因为分外在意,也就对他的痛苦、他的不自在分外敏感,以至于意识到他的痛苦与自己有关,她也会跟着痛苦。
想通了也就冷静了。
云嘉擦了擦眼下潮湿的皮肤,将肩上的毯子也扯下折好放在一边,她对庄在说:“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庄在还困在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里,此刻随着她一道起身,说送她回去。
云嘉拒绝了:“你喝酒不能开车,不用送了,我已经喊司机在楼下等我了,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吧。”
庄在给云嘉拿上外套,还是执意将她送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