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不上来,只好搞恐怖主义:“好啊,你现在是把我当佣人在看待,我不干了,我走了。”
她边说边解腰间的围裙,滕教授赶快挂白旗投降:“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个人哪—一点玩笑都经不起—”滕教授见她把围裙系回去了,胆子又大了起来,“你不帮我做饭了?那好啊,我天天上你家去吃—”
“赖皮!难道你跟小杜结了婚还天天上我家去吃?”
“那有什么,我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全家到你家去吃—”
两个人都笑起来。
事后想起,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像有阵发性疑心病一样,发作的时候看见什么都可疑,不发作的时候看见什么都不可疑,而发作不发作,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决定的。
她觉得她在这一点上跟滕夫人很像,滕夫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一点事就怀疑人,一点事就相信人,只不过滕夫人比她胆子大,敢闹,而她胆子小,不敢闹,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她想,一个人要么就不起疑心,不起疑心就不难受;要么就像滕夫人那样,闹就闹出来,把气都出了。不然的话,窝在心里,集郁成疾,肯定会得癌症。说不定滕妈妈就是这样得的癌症,丈夫年轻时肯定还是不错的,又在中学教书,肯定很得那帮女老师女学生喜欢,滕妈妈是中学校长,碍着个面子,肯定不能像滕夫人这样闹,只好窝在心里,埋下了癌症的病根。
这样想想,陈霭益发觉得嫁了赵亮是莫大的福分。以前的人说“丑妻是个宝”,现在应该加上一句“劣夫是个宝”,赵亮人长得不出众,又赚不到钱,性格还这么烦人,哪里会有女人喜欢?算她陈霭瞎了眼睛,才会嫁给赵亮,但世界上有几个像她一样瞎眼睛的女人呢?她嫁赵亮,至少还是在赵亮没结婚的时候,现在赵亮结婚了,孩子都多大了,就更没人瞎了眼来做第三者了,她也就不用集郁成疾了。
陈霭刚把这件事想通,又发现好几天没见到她的老板了,疑心病又上来了,把这事也拿来拷问滕教授:“我老板好几天没露面了,你知道不知道她上哪去了?”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是她的手下,天天跟她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一个外人,又不跟她在一起工作,怎么会知道呢?”
在滕教授这里没诈出老板的行踪,陈霭还真有点着急呢。她老板这段时间两边飞,经常不在办公室,几天不见,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次老板连每周的labmeeting(实验室会议)也没露面,就有点奇怪了,因为她跟老板干活这么久,对老板的工作作风很了解,每周的labmeeting几乎是雷打不动的,这是老板检查工作布置任务的唯一时机,其他时间老板经常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忙,很少突击偷袭手下的工作人员。
以前也有过老板无法参加labmeeting的情况,但老板都会让系秘书提前来通知大家,或者自己打电话来告假。陈霭一向很为老板这一点感动,哪怕迟到几分钟,老板都会通知大家,怎么这次labmeeting没露面,连说都没说一声呢?
她向实验室的几个人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不知道。她想去问问大老板,又怕暴露了老板没上班的秘密,而且她很少跟大老板打交道,有点怕大老板。
最后她决定去问问系里的秘书,因为她跟秘书的关系还不错,这可能是她这个人的特点,不管她在哪里,总是跟那些看门的、扫地的、送货的、办事的下层人员搞得很熟,但对当官的有点敬而远之。
她把老板几天没露面的事对秘书一说,秘书也觉得很奇怪,说老板这两天应该在D市,如果老板去N大那边,一定会向系里告假。秘书马上给老板打电话,打了手机又打家里,都没人接,只叫留言,秘书留了言,又给N大那边打电话,那边也说没见到老板。
秘书谢了陈霭,旋风般地跑什么地方报告去了。陈霭本来想请秘书别张扬,但她怕万一老板出了什么事,她叫秘书不报告,就麻大烦了。
如果不是滕教授还在D市,陈霭真要以为老板跟他私奔了。但滕教授一直在D市,老板也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应该不会丢下工作跟任何人私奔。
她打电话给滕教授,把这事告诉他,他提议说:“我们去她家看看吧—”
两个人开车去了老板那半山腰的住宅,前两次都是晚上来的,觉得有点阴森,今天是大白天来的,又是艳阳高照,没有阴森的感觉了,只觉得房子比较老,造型比较独特,门外草坪上插着一个ForSale(此房出售)的牌子,没看见老板的车,不知道是停在车库里,还是开走了。
老板车库门前的水泥地是湿的,好像冲洗过一样,应该说正在冲洗,因为还有水源源不断流出来。
陈霭说:“老板应该在家,可能在洗车吧,你看这水—”
滕教授说:“有谁会在屋子里洗车?我有个不祥的感觉—”
两人按了一通门铃,没人答应。仗着山中无老虎,两人又拍门大叫了一通,还是没人答应。滕教授说:“我打911吧,你老板肯定出事了,至少是里面的水管出问题了,你看这水—”
滕教授打了911,两人躲进滕教授车里,一是外面热,车里可以开空调,二是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有点害怕,坐车里比较保险,万一碰上打劫的,可以开车逃跑。
警车很快就到了,还有救火车,救护车,一大帮人马,让陈霭想起电视里的那些镜头。一位警官模样的人跟滕教授交谈了一下,就让手下人破门而入,过了一会,有人出来跟滕教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英语。
陈霭没听清,但她看见滕教授脸色凝重,知道大事不妙,连忙问:“怎么啦?他们说我老板怎么啦?”
“她死了—”
她一下觉得手脚发软,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像很多年前宿舍有人闯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