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平宗宿在了忽律氏的房中。
忽律氏在府中地位并不高,姿色才貌也不出众,平日难得平宗看上一眼,说上一句话。这次简直算得上是天降喜事,她自然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一时事毕,忽律氏尚在余欢中未完全醒过神来,平宗已经起身将衣服穿好,问她:“你今日听到什么了?”
忽律氏也知这才是平宗今日到此来的重点,不敢怠慢,将在贺兰王妃屋外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复述给了他听,末了犹说:“没想到这个叶初雪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跟王妃议论世子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谁敢在这件事上多说一句话了?她个初来乍到的南方寡妇,手伸得倒长。”
平宗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说话,目光却像寒风一样刮在脸上生生作痛。忽律氏心中一寒,不敢再说话。平宗便靠在床侧,仰头看着顶上的帐子,细细思量起来。
第二日一早平宗叫来焉赉,让他去崇绾府上安排几个钉子。自八部大人议政被架空之后,平宗在八部首领府上分别安插有自己的耳目,这事当初还是焉赉亲手布置的,找他本来无可厚非,不料焉赉却面带难色地说:“不是属下不愿意去,是确实走不开啊。”
平宗气得笑了:“你不就是嫌让你守着初雪耽误了你在外面耍官威吗?给我做这副鬼样子干什么?”
焉赉苦着脸说:“真不是不愿意去,可叶娘子那边一到也不能没人盯着。将军也说了,她身上的干系重大,又明摆着有人不依不饶想要取她性命,我这日夜不离身地守着还怕出差错,哪里敢去跑别的差事?”
“行了行了,别叫苦了。你不就是嫌不让你带人轮班吗?”平宗将他的心思摸得准准的,叹了口气,“那你去挑选两个靠得住的人吧。记住,必须要靠得住,嘴严,不要透露她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焉赉喜得连忙答应,临出门前想了想,奢着胆子说:“将军,其实这几句话你早吩咐了大家都好办,却耽误了这些天,你在叶娘子身上用的心也太多了些。”
平宗一愣,还没说话,焉赉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平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种被人拆穿的羞恼,低头仔细想了想又释然了。天下有成千上万的人,叶初雪却只有一个。
他最早听说关于她的消息,还是当初南朝先皇去世,风都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竟然是长公主摄政。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对着罗邂笑着说过一句“他们姜家没男人了吗?”罗邂便说了一通永德长公主如何非同凡俗的话。罗邂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情中有一丝牵挂并没有被他忽略掉,很快他就查出了底细,那位摄政的公主居然与罗邂有过婚约。
长公主在军中颇有人望,南朝先皇绥靖休战了十二年,一班老帅都快闷出毛病来,永德一上位,与军中携手接连动作,在开始的两三年里居然一度攻打过了昭明。平宗这才收起了当初的轻视之心,潜心应对,与长公主隔着长江间接交过几次手,彼此互有胜负。从那时起,平宗就对这位长公主深感兴趣。他看人眼光一向毒辣,总觉得罗邂城府虽深,若论起胸襟视野来,是不如长公主的。
三年前南朝与柔然和亲,双方结盟,分裂拉拢乌桓,对北朝的后方形成环围之势,彻底掣肘了北朝的攻势。平宗当时正在征伐高车,一时抽不出手来应对,只得动用罗邂这颗冷子,走了一步险棋。利用罗邂想要报仇的急切心态,派他潜回南朝,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借罗邂的手除掉永德。
这一步险招,最大的变数就是罗邂。他能不能赢得长公主的信任,会不会因为担心投诚的事情泄露而对长公主下狠手,甚至会不会被南朝温软的故园之情迷惑就此倒戈,一切都是未知数。由于变数太大,也就从来没有寄予过希望,以至于当长公主中秋家宴事变被赐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平宗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传奇一样的长公主居然就这样草草收场了。这一场胜利来得出乎意料,但无论怎么样,两人间彼此的争斗算是有了个结果。面对着这意外的胜利,平宗心中除了欣喜得意之外,还有一丝帐然若失。并不是每个人一生都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尤其她是败在了女人的天性弱点上,而非他的强大上。平宗一直遗憾没能和她直接交手。
因此当发现叶初雪就是那位长公主的时候,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喜。平宗觉得这世间的女子,如果说还有人值得他花上些心思去认真对待的,也就是叶初雪了。丁零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欲让他无法对叶初雪视而不见,但真正的床笫之欢来得太过容易,却让他若有所失。他期待着与叶初雪更深层次的较量,至于这较量是什么,他一时也不急于知道。只是对这个女人决不能掉以轻心,他将她困在自己的王府中,斩断臀膀,隔绝耳目,将她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很想知道她如何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只是光这样期待着叶初雪的出招,平宗就觉得血脉偾张,手中拿着的信件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扔开叫阿陁进来吩咐:“任何人来找,只说我出去了。”
阿陁犹不解事,追着他问:“那楚勒将军呢?”
楚勒作为近身护卫,通常不离他左右。平宗想了想说:“让他跟着也好,去叶娘子那里找我。”
平宗自觉片刻都不能再等,心中也十分诧异。他早已不是十四五岁初解情事的少年,不知为何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如此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