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频螺乘坐马车从王府出来,穿过大半个龙城,来到位于兴善坊的伽蓝寺前下了车。寺中住持早就得到了消息,迎立在门外。龙城佛寺虽多,尼寺却只有寥寥五座,伽蓝寺是官修寺院,自贺兰王妃以下诸达官贵人的家眷礼佛多数来此。因此伽蓝寺每月逢五的日子闭门只供贵家女眷们来上香。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区别,平民百姓倒是愈加对这里蜂拥而至,佛寺香火鼎盛,每日前来礼佛上香的妇人多不胜数,这日又不逢五,住持迎了王妃后直接将她带入内堂。
堂中供奉着一尊贴金释迦牟尼像,依然是犍陀罗的风格,佛像栩栩如生,眉目深刻,躯体丰满而端庄,仿如世尊临世.既亲切又慈悲。贺兰王妃进来,深深跪拜。旁边的女尼燃起三炷香送到王妃手中,她接过来,偶一抬头看了那女尼一眼,微微一怔,随即转过头来继续行礼上香。
住持已经命人在一旁备下了点心奶茶,见王妃礼佛完毕,这才说:“今日外面杂人多,请王妃在此处歇息,我将静照留下听候照应。”
贺兰王妃点了点头,让她去了,这才转向那名被住持叫作静照的女尼,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点点头说:“晗辛,你扮作尼姑也还挺像模像样呢。”
晗辛将僧帽脱下,露出一头长发,笑道:“多谢王妃夸奖,他日如果我无处去了,看来还能找到个容身之历。”
“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说为妙。”贺兰王妃拉住她的手,“来,坐下跟我说。初雪让我来见你是为了什么?”
“却没时间坐了。还得麻烦王妃跟我走一趟。”
“哦?”贺兰王妃四周看看,“这里你们还嫌不够隐蔽吗?”
“想请王妃见的人不方便来这里。”晗辛递过一套衣裙来,“委屈王妃换身衣服,以免暴露行踪。”她一边说着,自己也飞快地将头发编起来,脱下僧袍,露出一身侍女的服色来。
贺兰频螺有些犹豫:“这……不能带我自己的人吗?”
“王妃不是要救世子吗?眼下晋王对王妃和我家夫人的监视都太过严密,所以才要劳动王妃亲自出来。如果带了莺歌、燕舞走,岂不是自己暴露行踪?”晗辛几句话就将利害剖析清楚。贺兰频螺听说事关世子,自然不敢再有所延宕,也换了衣裳,与晗辛避人耳目地出去。
门外就停着一辆牛车。北朝世代征战,律令规定除了丁零诸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乘用马车,只能以牛和驴作为拉车的牲畜。贺兰频螺却从未坐过牛车,一切皆觉新鲜,小心翼翼地由晗辛搀扶着上了车坐进去,惊讶地发现行走比马车还要稳些。晗辛看她的样子也猜到一二,笑道:“牛车其实更舒服,只是慢些。王妃不要着急。”
贺兰频螺笑了笑:“不妨事。只是不知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晗辛微笑,却币回答,只是转身掀起窗帘向外张望。
贺兰王妃略觉不快:“怎么,连我也不能知道吗?晗辛,我可是连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带,对你全然信任啊。”
“娘娘既然信任晗辛,就请信任到底。届时就算有人追问,一切推到我头上就是了。”
贺兰频螺没想到她如此强硬。只是自己都已经上了人家的车,这副模样哪怕叫嚷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何况事关世子,她自然不能大意,只好先将不快忍住,耐心地坐下。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牛车停了下来,贺兰频螺正要下车,却被晗辛按住。晗辛冲她摇摇头:“王妃莫急,还没到呢。”
果然听见赶车的车夫与外面什么人问答了几句,牛车就又缓缓动了起来。贺兰频螺将窗帘拨开一条缝向外看,只见身后已经是一座坊门,门旁立着两个士兵,便知道她们这是进了龙城七十二座坊中的其中一座。只是此时正是中午时分,连个日影都不好找,就更不好判断方位了。她有些失望,放下车帘转身,见晗辛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低下头去。
既然进了坊也就不远了,又行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这回晗辛先下车去,与人交涉了几句,又回来,冲贺兰频螺笑道:“王妃还得耐心再等等,以防有人在周围盯着,我先去看看。”言罢,复又转身离开。贺兰频螺只得在车上等着。
一时间周围再没有人声,静悄悄只有寒鸦扑棱着翅膀从顶上飞过的声音,四周的人也不知哪里去了。贺兰频螺坐在车中,渐渐觉得手脚冰凉,透过车幔映进来的阳光落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漫过她的眉眼口鼻。她索性闭上眼,感受着那一丝暖意,慢慢将事情在脑中回放了一遍。
起初是叶初雪暗示她今日要来伽蓝寺礼佛,出府的时候听说叶初雪在书房将平宗绊住,以至于走出了三个坊后面才有人追上来。贺兰频螺不知道叶初雪是怎么和晗辛互通消息的,但一切显然已经安排好了。她出来前问叶初雪到底要她做什么,叶初雪只说来了就知道了。却不知道到这里来要见的是个什么样的神秘人物,能帮她救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