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离音的肚子已经大得无法再用宽大的衣物遮掩,行动间越发看得清楚。阖府上下也都知道她怀着罗邂的第一个孩子,益发对她服侍周到。
离音也是服侍人出身,自然知道这些人坐什么想法,却也学会了不在面上表露什么,只是一味维持着冷淡的神色,对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这阖府上下人人称道的喜事,在离音却是个让她想来就觉惊心动魄的噩梦。罗邂近来对她益发温柔,然而他越是如此,离音就越觉得自己身陷于无间地狱。这孩子就是捆住她的绳索,是要吸干他每一分生机的索命无常。
“柳姐姐……”她躺在榻上,让半边脸隐在暗影中,声音恹恹的:“他真的想要这孩子?”
柳二娘笑道:“自然,他已经二十五六的人了,却至今一无所出,若是男孩便是他的长子。你不是一直说你给他生儿子,他就娶你吗?如此便是嫡长子,自然无比看重了。”
离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太后到底还是听说了离音有孕的消息,遣人送来各类绫罗绢匹上千,各种生鲜果蔬、水产不计其数,另有燕窝、鹿茸、人参之类的补品。离音看了毫无喜色,只是对柳二娘说:“不如选一些给永嘉送去,她那身子如今倒像是个布扎的一样。”
“其实早就想劝娘子,有这些贵重的药材不妨自己用。如今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却拿去贴补别人。旁人不知道你心慈,倒说你惺惺作态呢。”
离音忍不住讪笑:“怕是柳姐姐你自己的腹诽吧,却赖在旁人头上。”
柳二娘被她戳穿,也不反驳,只是嘿嘿地笑了笑,热络地说:“这血燕收拾起来容易,先做一碗来给你。”
离音点头让她去了。自己仍旧将赏赐的清单细细看了一遍,说是身体困乏,要休息片刻。旁人也不敢打扰,由着她关起门来倒头睡下。
到晚饭时分,血燕炖好,柳二娘亲自送来,唤醒离音叫她吃饭。
离音先将血燕吃了,又吃了几口脍鲈鱼,便说身体不舒服,放下筷子不肯再吃。只是吩咐备热水洗澡。柳二娘也知道她孕后胃口时好时坏,不以为意,命人准备好洗澡水,扶着离音坐进浴桶中才退了下去。自己这才忙着去吃饭。
一顿饭吃毕回到离音房外,见服侍的下人仍在门外守着,知道离音还没洗完,心中奇怪,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水声。她试着敲了敲门问道:“离音娘子,洗完了吗?怕是水凉了,要不要添水?”
然而里面半晌没有一点儿动静,柳二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许多,一边说着:“娘子,我进来了。”一边找人来撞开门,只见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浴桶里阴沉沉泛着红光。
柳二娘心头一跳,连忙点燃蜡烛,才见离音面如金纸,泡在一桶的血水里,已经昏死过去。
罗邂得到消息飞快赶来,他脚下的血水还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被粘在脚底又散布得到处都是。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打扫,却被他一声断喝出去:“谁要你们在这里碍手碍脚,都滚出去!”
姬妾闻讯来看望,他冷笑了一声,登时令那群女人遍体生寒,识趣地离开。
为离音诊脉的太医被他走来走去的声音扰得静不下心来,却又不敢提醒,只得皱着眉头捏着胡子闭目凝神,良久一句话不说。
罗邂急了,催问道:“到底如何了?为什么不说话?”
柳二娘实在看不过去,叫过一个小丫鬟照应太医,来到罗邂身边,低声道:“你能不能出去?”
罗邂猛地回头,怒视她,神色阴沉吓人,阴测测地问:“你说什么?”
柳二娘压下心头的不安,面上不改颜色,仍旧维持镇静:“你在这里扰得太医无法专心。”
罗邂怔了怔,往太医那边看了看,终于一言不发地拔脚往外走。柳二娘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一出门罗邂劈头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为什么会……”他指着室内,想了想却想不出恰当的词,只得哼了一声:“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明白。”
这种时候柳二娘不敢有所隐瞒,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她吃饭时就说不大舒服,却要洗澡。我等了许久不见里面有动静,进去看时已经那样了。”想起当时的情形,柳二娘忍不住浑身一寒:“她就跟泡在血水里一样。”
罗邂定了定神,问:“都吃什么了?”
“晚饭吃的是鲈鱼脍。那之前还喝了一碗血燕。”柳二娘斟酌着将实情说出来,“血燕是太后着人送来的。”
罗邂盯住她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