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悦率领三千精兵,马不停蹄地赶来,只比第一批援兵晚了不到三个时辰,来至神雄关北门前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听到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喝问,他重重地松了口气,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以庆祝胜利。
身为全军统帅,他比一般将士更能理解神雄关的重要,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神雄关就是那“一着”,失去此关,就等于断了八万楚军的活路。
等到进城之后,柴悦更是大吃一惊。
他原以为楚军赶到及时,将暴乱挡在了城门以外,这时才知道,满城都是投降的强盗,至少有四千人。前往衙门口的路上,柴悦耳中所闻尽是“死太监”的传奇事迹——蔡兴海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总说自己经历过“死而复生”,因此士兵们干脆就叫他“死太监”。
衙门内外一片狼籍,强盗不擅于攻城,对劫掠却十分在行,连大门都给拆了,但凡是个物件,哪是一根针,也能找出来,堆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分赃。
大堂上,蔡兴海席地而坐,肩上胡乱缠着绷带,就着冷酒,跟一群强盗称兄道弟、相谈甚欢,时不时大笑,声音尖锐了些,却不失豪爽。
三十几名强盗都是各团伙的头目,平时对太监印象很差,此刻却被蔡兴海所折服,全忘了自己被困城中,已是楚军的俘虏。
柴悦让他们想起了这一切。
他带来三千骑兵,加上之前的三千人,数量已经过强盗,用不着小心应对了,他立刻下令,命手下士兵将强盗头子们收押,这些人倒不害怕,临走时还向蔡兴海告辞,对他十分敬佩。
等强盗都被押走,蔡兴海忍不住肩上疼痛,叫了两声“哎呦”,对柴悦说:“抱歉,我站不起来了,帮我找个郎中吧。”
柴悦马上派人去城里寻找郎中,亲自上前,与一名士兵共同将蔡兴海扶起来,他不肯坐主位,柴悦命人从外面的庭院里找来两张厚厚的毡毯,铺在地上,让蔡兴海躺得舒服一些。
“大军已经到了吧?”蔡兴海问。
“到了。”柴悦没有多做解释,反正城里的楚军已经多过强盗,后续援兵很快也会到达。
“那我就放心了,累死我了,我要睡一会,郎中来了,让他好好给我疗伤,尽量别叫醒我……”
柴悦笑道:“蔡督军尽管安睡,我会替你看着郎中。”
“谢谢了,柴将军,我相信你。”蔡兴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突然睁大双眼,“我这算是给镇北将军立功了吧?”
“头功一件,镇北将军以及八万楚军将士,都要感谢蔡督军。”
蔡兴海笑了两声,嘴巴还没合上,人已经睡着了。
柴悦在大堂外面的庭院里召集众将官,开始分派任务,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将俘虏收押,留少数人当劳力,将堆在街上的财物送还原处,与此同时,派出士兵前往周围各县,以镇北将军的名义查看情况。
郎中来了,对及时赶到的楚军感恩戴德,用最好的药物为蔡兴海重新处理伤口,“没事,皮外伤,过两天就好。”
疗伤过程中,蔡兴海痛醒了一次,瞪了郎中一眼,又睡着了。
柴悦也有两晚未睡,却不敢休息,四处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才回到衙门,正好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在城外的军营里,现了一些强盗的俘虏,大都是附近的百姓,还有几名官府的差人与信使,其中两人急迫地要见守城将军,已被带到衙中。
第一人是送信的驿兵,带来一封兵部的公文,可是被强盗抢走了,下落不明。柴悦命人带驿兵去见俘虏,务必找出公文。
第二人是名军官,也带来一封信,他将信藏得比较隐蔽,没有被强盗搜走,但是不肯轻易拿出来,问道:“阁下是北军军正柴智吗?”
柴悦心中一动,笑道:“北军没有第二位‘柴将军’了吧?”
军官并非来自北军,不认得柴智,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年轻,可所有人都称他为“柴将军”,他也不多想,拆开衣服的夹缝,从里面取出一封信,交给柴悦。
信是冠军侯韩施写来的,明确要求柴智掌印,北军都尉的职位只在大司马之下,冠军侯之前为了尽可能不惹人注意,因此让刘昆升掌印,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了,不仅让柴智掌管北军,还要求他看住刘昆升。
柴悦越看越心惊,冠军侯向柴智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要求他率军北上,务必大破匈奴,得胜之后立刻回京,若有人拦阻,一律以军法论,他还声称京城大局很快就能稳定,行事无需再像从前那么小心谨慎,不可信、不可靠之人都可以除掉。
信里没有指明,但是暗示得非常明显,冠军侯不想再看到镇北将军及其支持者。
柴悦脸上失色,拿起信又看了一遍,冠军侯尤其关注匈奴人,要求柴智必须率领北军得胜还朝,他需要这场胜利,甚至让柴智不惜代价。
柴智已死,楚军撤退,镇北将军正在与匈奴人和谈,冠军侯的愿望一条也没达成,远在京城的他,对塞外的情况了解得太少、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