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回国后果然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还是中国人。这是后话。
中午,我们四个人浩浩荡荡去吃了一顿标准的中餐,雷尼尔和莫妮卡这两人对筷子的驾驭能力应该不会超过三岁稚儿,偏偏还兴致勃勃得很,不屈不挠地在杯盘之间飞砂走石,唐少麟倒是熟视无睹,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让服务员送上刀叉,任由他们在古老肉、油焖大虾、香菇青菜等等等等上面戳来戳去。
吃完饭,我们先送两位外宾回去休息,相约晚上再一起出来逛逛。
我和唐少麟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在我宿舍,我给他泡上一杯清茶,拉过两个椅子,我们两个,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静坐在大大的窗台边。
我仔细地看看他,六年不见,他长得更加高大俊逸,当年神采飞扬的跳脱之气少了一些,他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一种成熟潇洒的感觉。
但是,他身上还是充满了阳光般的感觉,甚至,还有着阳光特有的清香。
他就像一首悠扬轻灵的大提琴协奏曲,而那个人呢,永远有着淡淡的哀伤,低低的婉转的夜曲般的哀伤。
我猛地回过神来,林汐啊林汐,有点出息好不好,如今的那池春水,即便吹皱,又,与你有何干?!!
唐少麟看着我,眼里是暖暖的笑意,他带有些微戏谑地:“林汐,六年多不见,变漂亮了啊。”
我也笑:“你也是啊,大帅哥,越来越帅了,呵呵。”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回来的工作定了没?”
他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林老师,作为一个新时代知识女性,国家大事也就不劳你多加操心了,但是,你平时连校报,学校新闻都不看的吗?”
我有些心虚,最近实在太忙,再加上……
慢着,我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叫着指向他:“你,你,你的意思是说……”
他只是微笑,这头死狮子,六年多不见,的确沉稳多了。
我飞快地扑到大姐那边的书架上去。
大姐一向有收集整理任何东西的好习惯。
以往塞到我们门缝里的校报,我只是大致瞄一眼就随手一扔,最近,则连瞄都懒得瞄了。
但是,大姐一定会整理得好好的。
果不其然,在书架的二楼,有一沓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校报,我飞快地找到最新一期,然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头版头条,赫然列着一个大大的标题:
“留美学者唐少麟博士被聘为C大物理系教授兼学科带头人”。
然后,底下详细列举了唐狮子在美国的丰功伟绩,譬如,写了多少多少PAPER,做了多少多少PROJECT,得了多少多少PRIZE,如何不受国外高薪诱惑,毅然回国,并婉拒Q大B大的盛情相邀,来到C大,甘为C大的学科建设尽绵薄之力,学校表示热烈欢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我简直难以想象,这篇新闻稿的主人公,就坐在我身旁。
顾不上去探究那篇显然是官方文件式的措辞,我先抓住主要矛盾:“你――为什么来C大?”
就他目前所研究的学科而言,向来是Q大、B大、G大分庭抗礼,各有千秋,就算他不去那两个学校,回到母校不也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毕竟,当年他在那儿所创下的记录,至今仍然无人能破。
而C大,一向以来,都以人文科学类见长,说到物理学科,至少跟这三个学校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为什么要来C大?
我心里有些难过。
唐少麟仿佛了解我心理似的,安抚地拍拍我的手,收起笑容,正正经经地说:“林汐,你听我说,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冲动的小毛孩了。这次回国,选择学校,我是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的,从表面上看,目前的C大,我所在的学科还不够强,但是,就我目前做的研究方向来讲,这里很适合,而且,我和这里的领导谈过,他们给我充分的学术自由,所以,我把雷尼尔请回来做两年的外籍专家,和我一起努力,我有信心,三年内,一定会出成果的,相信我。”
我看着他,释然而由衷地笑,我当然相信他。
唐少麟,永远是最优秀的。
他又是微微一笑:“当然,能经常看到你,我还是很开心。”
我没料到他会杀一个回马枪,一愣,又看他笑得有点捉狭的眼,不禁发自内心地一笑。
有朋若斯,夫复何求。
半个月后,莫妮卡怏怏地回国了。
尽管她在一开始的时候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神情口气都不甚友善,也对我有点爱理不理的样子,但禁不住我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利用没课的时候和周末,陪她出去离得比较近的苏州、无锡等地游山玩水,一路上为她精彩解说,还替她卖力侃价买了无数迷得她一愣一愣的布艺刺绣、字画、木雕、剪纸、中国结等等手工艺品,再加上在她不慎感冒时及时地嘘寒问暖,上窜下跳忙前忙后地,一直忙到她康复,关系倒也不由得逐渐融洽。至少,莫妮卡渐渐开始跟我有说有笑了,尽管绝大部分时候,还是鸡同鸭讲,连手势带比划半天才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因为后来我才发现,她就自我介绍那句讲得很遛,估计下狠劲好好练过,其他的,都不太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