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怎么样?”我突然觉得有一个朦胧的念头滑过心头,似乎是我一直在思索、急需抓住的关键,但是它转瞬即逝,我又抓了个空。我的心里无端地感到恐惧,这句话问得格外惊惶。
陈仇没有回答我,她望着灵石,神色迷离,若有所思。
“主人的鲜血?糟了!小星星,你对着那块灵石,祈望过什么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想过要它帮你实现什么愿望吗?”常道长急切地问我。
愿望?我向灵石许过什么愿望吗?我不太确定地摇摇头。也许有吧?我蹙起了眉头,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灵石。在那一刻,我曾想过,不能失去灵石,那是孙安宁留给我的。我固执地认为,只要灵石还在,孙安宁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来。……还有就是,我要救齐震,我也不想失去他,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吗?
“怎么了?”常青见我神情恍惚,连忙关切地问我。
我茫然地摇头,不自觉地望着齐震。那些算是我对灵石许的愿望吗?齐震回望着我,黑色的眼眸中泛起一片陌生的温柔。他很快收回了凝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代我反问常道长:“鲜血和愿望有什么关系?”
“别人的血自然没关系。只是,那块灵石是一种巫术的力量源泉,必然与祭祀有关。主人用鲜血唤醒它,如果还许以愿望的话,那么就算是缔结了契约!”常道长的语气沉重,一边说着一边有意地注视着陈仇。不过,陈仇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毫无反应。
“缔结了契约?那又怎么样?”齐震问,他的声音沙哑,语调是少有的平稳。
“那么,它会去实现主人的愿望,或者给予力量让主人自己去实现愿望。但是,主人的命运从此就掌握在它的手中了!”常道长苦笑着说。
“福祸?荣辱?以至生死?”常青狠狠揪了一把头发,闷声问。
我和齐震都紧盯着常道长,只见他默然颔首,然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我惘然地轻抚着灵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已经和它缔结了契约?我的命运是否真的如常道长所说,从此掌握在它的手中了呢?又或者,从我第一天在“废园”捡到它的时候起,冥冥之中,这一切就已经注定?
“别太担心了,因为担心也无用!”陈仇突然微笑着凝视我,她一向神情冷漠,可此时的微笑却十分温柔,仿佛从寒风凛冽一下子变成了春暖花开。她走近我,轻轻地拥着我的肩,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们等的人就会出现了!”
我们?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我伸出手,想去抓住她的手。她却松开了我,转身走向门口。快要踏出门时,她停了停,回过头对我说:“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这一切都沿着宿命的轨迹走向尽头,然后毁灭,或者是又一个轮回……我们注定会一起面对,谁都无法逃避,我和你,还有……他!”
她坦然走出门去,再不回头。我目送她远去,喃喃低语:“既然这是一条早就注定的路,我们……一定都能走到尽头!只希望……”希望什么呢?希望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凄惨?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微小的愿望又能改变什么、扭转什么呢?天意从来高难问!我突然之间明白了凌老师的心境,悲惨的结局是她早就预知的,可是,就算明明知道无法改变,她也要竭尽全力去抗争。虽然她用的方法是错的,但她面对的是如此强大的对手,恐怕也是别无选择的了!
“小星星,正如她所说,命运早有安排,你也不必太担忧。强求未必是福,逃避也无济于事!有些事,也许顺其自然,反而能摆脱桎梏,得到好结果。”常道长凝神思索了一会,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大伯,那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帮帮忙?……比如,用道什么符镇压那块‘灵石’;或者,想想能不能化解它的凶戾之气?再不然……”常青见我神情苦涩,怅然若失,心中不忍,连忙开口恳求常道长。
“镇压?当年它被‘五雷天心符’和‘驱魔符’的双重灵火淬炼,只不过是外表变得凹凸不平而已,还有什么符能镇压它?至于说化解,……唉,因果循环,也不是靠外来的力量就能够做到的。”常道长的声音有些感慨也有几分无奈。
“那……那不是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忙也帮不上?”常青苦恼地揪了一把头发。
“当然不是。我们都是她的好朋友,要做的就是支持她。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们都会站在她身边帮助她,和她一起面对!”齐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真奇怪,他的模样那么狼狈,神情却是非常从容,语气也极其坚定,却一点也不给人夸张的感觉,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那场大火把他烧得脱胎换骨了?我和常青都惊异地望着他。
“再说,现在风平浪静的,何必杞人忧天?何况天塌下来还有高人顶着,我们这么矮,怎么也砸不到的!是不是?”他话锋一转,特意把“高人”两字咬得很重,促狭地用眼角瞄了瞄瘦高的常青,又瞟了瞟常道长,得意地朝着我笑起来。
唉,我说呢,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正经了,还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和常青对望了一眼,有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老屋鬼话 第二十四章 旧楼幽魂(十六)
半个多月后,学校的庆祝活动如期举行了。学校东面的大操场上,按照班级顺序围成一圈坐满了人,各班参加演出的学生则都集中在一起,坐在最靠东面的树林前的走道上。我拿着二胡,斜靠在一棵黄杨树上,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节目被安排在了最后。我只好找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认真地看着别人的演出。在我的前面,坐着葛虹和许珊,还有班里的另几个女生,她们马上要轮到上台演出了。失去了莫倩倩、张露和叶飞、邵庆,又因为凌老师的变故,葛虹的心情很不佳,只是匆忙选了几个女生代替他们,草草地排练了几次,就准备上台表演了。
我们的身后,隔着一大片树林,再转过一个弯,就是旧楼。不过现在,“旧楼”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那一场大火之后,这一大幢钢筋水泥的建筑物,在一夕之间就消失了。像是被凭空抹去了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连一小块瓦砾和碎石也看不见,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浅坑。第二天,当不知情的老师和同学们面对这诡异的景象时,全都变成了木雕泥塑,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常道长是用什么方法说服我们校长的,反正,随后,校长就向大家这样解释说,由于要美化校园环境,学校派人连夜赶工,拆除了那幢旧楼,准备在那里挖一个大池子,种上一池荷花。
虽然这个解释颇为牵强,漏洞百出,但是由校长郑重地宣布出来,大家除了在背地里做出各种各样离奇的假设、猜测之外,表面上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不过,对于莫倩倩、张露和叶飞、邵庆,特别还有凌老师的突然失踪,同学们的惊诧莫名、担心和惋惜就表露得十分明显了。基于这件事实在无法向人解释清楚,我、常青、齐震和葛虹、许珊,都无可奈何地选择了缄口不语。好在,其他同学并没有觉得我们的沉默与凌老师她们的失踪有关,只是单纯地认为那是我们难过的表现。只有小珍,她这次居然没有追着我刨根问底,但她看着我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的,嘴角总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背后吹来一阵风,凉飕飕的,一些黄杨树的叶子飘了下来,我向旁边靠了靠,顺手拂落了一片落在我肩上的黄叶。葛虹和许珊她们已经上台去表演了,我的前面空了一大片,视野豁然开阔。欢快的音乐响起,我微笑着注目台上,葛虹她们正随着音乐节奏跳动着,不时变换着队形。虽然未尽全力,但队形还算整齐,葛虹的舞蹈根底扎实,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很到位,我心里暗暗赞许。操场对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抬眼一望,原来是坐在那里的我们班同学在为葛虹她们鼓劲。我把二胡放下,预备鼓掌。手刚举起,我整个人就呆住了。我的目光触到了一个决不应该出现的身影。葛虹和许珊正手拉手转着圈,在她们的旁边,不知何时竟站着个黑衣少年。他身形挺拔,神态从容,俊秀的脸庞上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满含笑意地遥望着我。我眼前一阵金星乱舞,是、是孙安宁!他怎么会选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众人瞩目的地方?
台上,葛虹和许珊她们跳得正欢,转动、跳跃,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微笑着,温柔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久久地注视着我,风吹过,他的衣角在轻轻飘动,但近在咫尺的葛虹她们却始终也没有触到过他分毫。这情形,就像是两张内容毫不相关的,却偶然叠合在一起的画。难道,他真的变成了……鬼魂,所以别人都看不见他?
我毫无意识地站起身,痴痴地回望着他,他的目光越发柔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我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可遏止地滚落下来。那个我日夜思念、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无论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泪光中,我向他伸出手去……突然,脑海中清晰地跳出一句话:“我们……等的人就会出现了!”
我们?!不错,陈仇是这样说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原来她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她和我等的是同一个人!她和孙安宁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和他一定不会是朋友!陈仇的断指,灵石的反噬,饕餮族的巫师,这些都和孙安宁曾经身化骷髅有极大的联系!如果他们碰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我连想都不敢想。但是,不敢想并不代表不会发生,我的痛苦就在于此。我是这样迫切地盼望他出现,同时我又是如此矛盾地害怕他出现!
我颤抖着缩回手,惊慌地四处张望,心里不停地祈祷:上帝保佑!但愿没有人能看见他!……最好是,陈仇也没有发现他!我心慌意乱,冷汗悄悄地从额头上沁出来,也顾不上擦。
有人突然在背后拍了拍我,我立刻惊跳起来回头看,差一点把靠在椅子边上的二胡都踢飞了。
“干吗这么害怕?你看见鬼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却有一双漂亮且略显稚气的眼睛,再配合着关切的语气,矛盾地组合成了又一个我不想见的人——小珍。
“开什么玩笑!青天白日。哪里来地鬼?……是你一声不响地在后面拍我。才吓了我一大跳!”我急忙澄清。
“一声不响?哼哼。我刚刚叫你地声音快要盖过台上地麦克风了。你没听见?”小珍顾做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地冷笑却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