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小人决不敢有半句虚言。”
打发走了那个仆人,萧馥顿时陷入了沉思。早在崔夙前去灵山寺祈福还愿之前,她就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如今的事实果然证明了这一点。就在今日,她派人出城往灵山寺上和崔夙例行联系的时候,城门却已经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更不用提上灵山寺了。如此看来,那里多半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故。
门口的门房也说从早上开始就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窥伺府邸,而前两日整个京城还是风平浪静的,难不成,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就真的来了一次一夕巨变?
崔夙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大批人,如今她手中能用的人着实有限,而且,在这种别人分明不希望这里有人轻举妄动的当口,若是她再做出什么大动作,只怕是有害无益。
正当萧馥紧张地衡量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当口,吴万才突然脸色铁青地疾步进门,连过场话都懒得说便劈头盖脸地道:“萧姑娘,刚刚来了大批禁军,将整条巷子都封了起来,说是从现在起,郡主府的人不许进也不许出!郡主刚刚走了才两天就发生这种事,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萧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本想立刻到外头询问一下情况,但是转念一想却打消了这个主意,反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约不过是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所以临时戒严而已。往日也是曾经有过的,不见得就是针对郡主府而来……”
“萧姑娘!”吴万才一口打断了萧馥的话,眼睛中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刚来这府上便深得郡主信任,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休说郡主是太后的嫡亲外孙女,若是平常状况决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就是真的情况有异,至少也得有所应变,怎么能够这样干等着?若是任人欺凌,到时候郡主回来,你该怎么交待?”
往日看上去唯唯诺诺没多大本事的吴万才居然会说出这样一通话,萧馥着实感到难以置信。她紧盯着吴万才的眼睛看了一会,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吴管事既然知道这些,想必应当明白,倘若不是事出非常,可有人敢封锁郡主府不让人进出?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去理论了,情势能有任何变化?郡主不在这里,这里就没有一个主心骨,除了静观其变,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尽管不情愿,但吴万才却不得不承认,萧馥的这番话着实有道理。然而,他实在难以相信,崔夙会有失势的可能,除非……
一想到这除非两个字,他便几乎跳了起来,右手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话好说,外间突然又咋咋呼呼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全城戒严了!”
萧馥此时再也坐不住了,三两步冲出去将那仆人揪了进来,随即厉声喝道:“什么戒严了?”
那仆人不过十六七岁,此时吃这一吓,立刻把话头缩了回去,好半晌才嗫嚅道:“小的刚刚在外面看到,路上到处都是军士,听说已经是全城戒严了。小的一时害怕赶紧跑了回来,见正门已经是被人封锁,便只能从侧门进来,谁知道前脚刚刚进门,后脚巷子里便多出了一群军士。萧姑娘,郡主一走就发生这种事,我们该怎么办?”
竟然是全城戒严!
萧馥和吴万才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心中大凛。看这个态势,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要说是哪一边动手却真的吃不准。京城共驻扎有侍卫亲军三万,拱卫京城的南北大营还各有精兵三万,但是一时之间不会那么快调到京城。倘若真的有人矫诏调动城中禁军,短时间之内,只要关闭了京城十二门,那么,内中就是发生天大的事,外头也绝对没有办法!
“看来真的是要变天了!”
萧馥喃喃自语了一句,见吴万才同样是面如土色,便转头对那个仆人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即日起府中上下人等不许开门往外张望,各司其职不许离位,否则立刻乱棒打死!要想活命的,不管外头有多少响动也不许去理会,明白吗?”
那仆人已经被这些异常的举动吓怕了,哪里还敢有半句违逆,连连点头之后便跌跌撞撞奔了出去。而吴万才在怔怔默立了良久之后,最后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话:“郡主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馥心中同样转着这个问题,但是,在潜意识当中,她却深信崔夙不会因此而失势。那只在暗中操纵一切的手,似乎是想要故意将崔夙隔离在京城的是非圈子之外。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一切都会有惊无险,但是否有变数就很难预料了。
此时,京城中确实乱成一团,满大街奔走的百姓和一身甲胄凶神恶煞的禁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各家各户能下门板的全都下了门板,而没地方躲的则全都缩到了墙角,个个用惊惧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打马飞奔的骑士。不少人的心中都涌起了同样一个念头——这个朝堂,莫不是要变天了?
全城戒严的理由是搜捕行刺江东王和临江王的钦犯。对于搜捕犯人的为何是侍卫亲军司的禁军而不是京兆府,军士们却没有给出半点理由,只是挨家挨户地搜捕过去。客栈旅店酒楼自然是头一个重点,而民宅亦是重中之重,然而,最让朝中大臣惊怒的则是,他们的府邸居然也难逃一劫。
死扛着不让人进去搜查的官员不在少数,然而,他们的努力在坚持了一刻钟之后便宣告结束,因为,此次侍卫亲军司出动的人数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而且个个都带着朝廷公文,上头的玉玺赫然在目——无论官民,一律皆在搜查之列。
这种肃杀而又混乱的情势中,却仍旧有人得以幸免。左相林华在递上辞呈之后不多久便告老还乡,如今府邸已经是空的,因此军士只是进去粗粗看了一阵便退了出来。而包括右相鲁豫非、魏王陈诚安、荣国公徐肃元等勋戚重臣在内的几家名门,则早就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军士们全都过门而不入,就连临江王和江东王的王府也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过去。
然而,包括皇后的娘家祁国公在内,一众嫔妃的母家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一个个无一例外地遭受了搜查待遇,甚至还有家中仆役被军士带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免不了有人带信往宫中诉苦,又使得上上下下一片闹腾。
在后宫嫔妃惶惶难安的时候,皇帝却在延福殿中优哉游哉地看书,仿佛根本不知道宫外已经一片纷乱。
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外间忽然想起一片喧哗,似乎还夹杂着争吵的声音。他微微皱眉,正要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出去看个究竟,就只见一个人影气冲冲地掀帘冲了进来。
“皇上!”
见是皇后杜氏,皇帝原本紧绷的脸顿时松弛了下来,随即笑道:“什么事居然劳动皇后亲自来了?来人,把新贡来的茶叶给皇后沏上……”
“皇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请臣妾喝茶?”皇后杜氏再也难以维持一贯的淡然脸色,冲着皇帝怒目而视,“您知不知道,宫城九门之外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侍卫亲军司的人连官员府邸都搜了!这种时候,皇上您还有闲暇在这里看书?”
从这一日清早开始,延福殿上下便在皇帝的旨意下无人敢外出一步,因此乍一听皇后的话,呆若木鸡的人不在少数。而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转而却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上前一把拉住了皇后杜氏的手。
“这种事情用得着朕管么?”皇帝的眼睛渐渐眯缝了起来,手中的力道更加深了三分,右手就犹如铁箍一般牢牢卡着皇后的皓腕,“任他们去吵去闹,只要结果仍然是朕安坐龙庭,那皇后还有什么好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