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梅仙闻言意殊不信,面上露出狐疑神色,“如今郡主和圣人在后殿中争执,圣人素来爱重郡主,从来不对郡主摆任何脸色。今儿却殊是不同寻常,是否你此前说了什么胡乱话?”
宋鄂闻言高高吊起眉头。
他建议顾令月怀子妊娠,确实是出于医者治疗的考虑。虽则如今造成圣人和昭国郡主的争吵,却实非本意。
“你觉得我会说些什么?”宋鄂神情冰冷,“我会故意生坏心,说些挑拨话语,造成圣人和昭国郡主不和?”
梅仙为昭国郡主身边奴婢,对顾令月忠心。见昭国郡主此刻陷入不利状况,不免担忧,闻言生硬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如何。可圣人和郡主情分深厚,如今确实很是不谐。”
宋鄂冷笑一声,心境灰暗,望着梅仙,“梅娘,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倾慕之意。可不该这般质疑我的人品。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般卑劣之人?”
梅仙闻言怔在当处,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我?——”
宋鄂呵呵而笑,笑声心痛。一步步的进逼,“梅娘,这延嘉宫中,忠心昭国郡主,为其担忧的绝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却只有你怀疑到我头上,特特感到我面前质问。你这般,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梅仙愕然,逼的后退一步,“我不是这般?”惭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辩驳宋鄂的话语,不肯再与宋鄂搭话,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匆匆的奔走。
宋鄂望着长廊上梅仙匆匆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面容上出现萧索的神情。
他爱着这个姑娘十多年,可是这个姑娘就像是铁石一般,永远不肯为他的爱慕软化,爱着这个姑娘实在很辛苦。可是他就是迷了心,总是不肯放弃。
大明宫中宫景华丽,姬泽面无表情在宫道上负手行走。
顾令月身患足疾,已经是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若是不能孕育孩子,这一辈子便也失去了大半乐趣。
更何况,他是知道,顾令月对孩子是十分喜爱的。
他未与她结盟之时,她便渴望孕育一个孩子。那时候,她对男女之情已经生出绝望之意,却着意选择了新罗使臣高孝予,着意结纳,希望得到一个孩子。对于自己一手安排降生的胞弟顾令宸,也是十分疼爱,一直亲手教养,从未假手于人。
她少年孤独,虽与丹阳公主母女感情极深,公主却早已经离世,过的很是孤独。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一定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延续她的血脉,全心全意向着她,他会孺慕这个母亲,她也会疼爱他们,用尽自己的心力。
若是因着她和自己在一起,便一辈子不能拥有自己的血脉,这样的生活,便是多么的可悲?
而,孩子。
想起这个未来传承了他与顾令月两人共同血脉的孩子,他也心动起来。
他得与顾令月厮守,只觉生活畅美,倒还尚未着急想着子息孕育之事。今日恰逢宋鄂忽然提起,对子嗣的渴望方不知不觉的蔓延起来。
若自己能和顾令月诞生子嗣,那孩子一定十分可爱。
若他是个小皇子,一定聪慧能干;若是个小公主,一定生的很像她的娘亲。他会严格教育,也万分娇宠。将他们捧在掌心。
他爱慕顾令月,诚然希望顾令月生育的皇子继承皇位。可是身为大周皇帝,却也明白此事不敢绝对。若是贸然允诺,不说世事变迁,便是顾令月也不至于全然相信。
他的目光坚定起来,
他们的母亲愿意为了他们委屈自己,放弃对孩子的喜爱之情;自己作为父皇,难道不能够为孩子遮住风雨,护住他们一世无忧?
思及此,目光坚毅起来。心中有了决断,转过头去,大踏步的向着延嘉殿回去。
延嘉后殿中沉水香香。
顾令月披散着长发睡在枣红广榻之上,面色安然沉静,如同低调的睡美人。
碧桐伺候在一旁,瞧着顾令月,心中悲凉,忍不住落下泪来,“郡主,您的日子过的太可怜了!”
“哭什么,傻姐姐?”顾令月道,一双睁开的眸子如同包含了万千星辉,“这世间求仁得仁,我能过着如今的盛宠日子,已然是全天下人羡慕的了,偶有一二所失,也是上天应有的道理。”
“可是,”碧桐觉得不对,要待开口辩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人们拜见道,“圣人。”
顾令月转过头来,见姬泽大踏步的走进来,带着沉静的神色和身后明亮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