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好奇问道。“沙暴是什么东西?”
“沙漠之上有时候会发生强烈的沙暴,”阿依古开口解释,“沙尘为狂风所卷袭,所过之处,人马牛羊都会被卷上高空,丢了性命。只有及时寻找躲避的地方,方能保障安全。”瞧着顾令月严肃道,“美丽的夫人,你的美丽让日月增辉。可是该要知道,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是任何的美貌风姿都没有用的。”
“原来如此。”顾令月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既然请了阿依古你做向导,便自然相信你的判断。”
阿依古闻言感激的笑了一笑,自去安排众人躲避。
只是纵然阿依古提前给予了警告,这场沙尘暴还是出乎想象的到来的太过迅疾,凶猛,顷刻间一片沙浪像是海浪一样的向前推涌而来。阿依古见此面色大变,一边向石头城的方向狂奔一边回头厉声呼喊,“快跑!”
卫队不意遇到如此天灾,骇然失色,护着顾令月拼命在沙海上奔跑。顾令月在桓衍肩背之上回过头来,见天地间一片壮美景象。
远处的黄沙像是龙卷一样快速奔袭而来,似乎生出一种错觉,要当头冲下。几乎有灭顶之感。
天地之威浩大神奇至斯,在这样的天地奇观面前,个人性命显得渺小如斯。在生死关头,顾令月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不知怎的,姬泽的面容忽然清晰的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一身银白锦缎常服,袖口隐绣闪色盘龙纹绣,容色俊朗,目光清晰,踏步向着自己醒来,面上似乎带着焦急担忧之意,微微伸手,似乎想要握住自己的柔荑。
顾令月微微张口,口不能言,目视面前黄沙风暴席卷天地,脑海之中一桢桢与姬泽一处画面飞快闪过。贞平六年年末,乐游原白草卷折,小镜台小室温煦紧闭,他立在室中,目光锁住自己,慨然言声,“江南行人司回报,说是寻到了宋神医的下落。其说不得能治愈你的足疾,朕可令其为你医治,愿求……一夕之欢!……愿求一夕之欢。”
除夕夜,夜色微微浮动,远方太极宫传来一声悠远钟声。二人刚刚洞房欢好之后,他坐于通古斋窗下,将自己拥在膝上怀间,他亲手喂食自己的一碗毕驳。
分离之时,他决定放手自己来到敦煌之前的那个夜晚,二人拼命欢好,他伏在自己身上,落在自己颈项之中的那一滴泪。
……
二人之间数年来相处的点滴细节,瞬间一桢桢的走过自己的脑海,如同迅捷的走马灯,流光溢彩。
桓衍背负着顾令月在沙海中奔跑,终于赶在漫天沙暴到来的尾巴前奔进了隐匿的石头城。数名侍卫合力将石门从内紧紧关上,将风沙遮在了外头,方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支皇后卫队虽然上过战场,却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等天地间自然力量的威力,听得黄沙的声音如同雨点一样打在石头城上,发出扑扑的声音,俱都露出后怕的神色。
桓衍转头问阿依古,“这就是沙暴么?”
阿依古点了点头道,“是的。”神色十分难看,“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沙暴了。还好当时正在这座石头城附近,可以及时进来躲避。不然的话,我们这一行数百人都要葬身沙海。”
顾令月立在众人簇拥之间,对身边发生一切犹如未觉,听见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在刚刚面对浩大沙暴天地之威,生死交关的那一刹那,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却偏偏想起了与姬泽过往相处的点滴场景?
顾令月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消释着胸口间蓦然涌起的遗憾之意。
电光火石之中,明白过来。登时面上泪水横流,又哭又笑。
长久以来,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动接受姬泽的情意,感动相守。本身感情却已然在多年旧事中消亡,再也不能炽热的爱着男人。在此时此刻,西域沙海之中,面对汹涌的沙暴的时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葬身沙暴之中,方心生遗憾之意。再也不能伴着姬泽一辈子白头到老。
在自己以为生命即将灭顶,再也无法回到长安的时候,生命过往中有着无数多牵挂的人物往事画面,却都没有被想起,唯独本能般想到的是与姬泽在一处的往事。
却原来,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经就爱上了那个男人。
一瞬间,在想明白了这个事实的时候,顾令月悲喜交集。
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性情冷清。
早年过往确实曾经受过伤害,以为自己一生将沉沦在旧事之中,再也没有重新幸福的可能。是姬泽一点一点用自己的爱意和包容,缝补了自己心口破洞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填满甜蜜和恩爱,泯灭了自己本质里性格的不安,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浇灌心底中小小的爱苗,终于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森森小树。
在二人白河之边重逢后的四年后,在远离长安的地方,沙漠之中天地之威间,顾令月为生死所逼,方终于认明白了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