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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2页)

“我叔叔会说同样的话,但那是在另一个时代。”

她不想再听什么,我几乎带着羞耻走向贝尔纳 · 毕沃的镜头前。

节目播出之后,她打电话给我:“还可以,你没有失去尊严。”

我期望有更详细的评论,但她却啰嗦起气候和冬天的寒冷来。

“树变得光秃秃了:我喜欢这个一览无余的季节的透明。”

一个透明的季节,这景象吸引了我。我忘了她对我的工作的沉默,甚至忘了她的蔑视。我只问她这一点:冬天的景象,我因此而喜欢她,因为这个一览无余的冬天。她使我的生活变得崇高了,就像她使一切都变得崇高一样。从个别到一般,从日常生活到形而上学。而且,我有机会参与了这些变化。

她让在水塘边钓鱼的孩子淹死在水中。但愿他已经淹死。她产生了淹死他的念头。应该救他吗?收留他?让他灰心丧气?那天结束的时候,她对这个被淹死的孩子已无可奈何:她去看这个孩子的尸体是否在水塘的水面漂浮。她快乐地亲自讲述她是怎样重新安排情节的。她不用“社会新闻”这个词,这个词与现实关系太密切。她提起促使她写作的事实,因为那些事实是不由周围的意识形态所决定的。或者是她觉得有神秘意义的事实。有时,她也制造神秘:

“我巴黎的家中有场可怕的风暴。整个巴黎都像着火了一般。在我朝着内院的厨房的窗前,我看见百叶窗开了,出现一个女人,接着她又出现在另一个窗中。这种移动使我大为惊讶。在另一扇窗中,她把一切都打开了。声音非常可怕,就像革命爆发、战争爆发的声音。她抱着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抱得很紧,很用力。她笑着,跟他讲述着风暴,孩子没有感到害怕。我笑了,向她打了个招呼。那个女人也朝我微笑,但她全身心扑在那个孩子身上。他曾试图触碰雨水,触碰声音。这情景持续了没多久,但是异乎寻常。出什么事了,我甚至立即就感觉到了。我对自己说:‘她疯了。’但她极为神奇。她对着暴风雨微笑,为的是让那个孩子不感到害怕。声音震耳欲聋,如千百辆坦克轰鸣。面对这巨大的声响,面对闪电雷霆,孩子毫不畏惧。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现在,这已成了一场对话。它向我提了这么多问题,我都想写一个剧本:一个只有两个人物的剧本。某人就此事询问某人。”

玛格丽特第一次讲述这场暴风雨时,那场景还只是一个小插曲。

“我走得越远便越接近真实。”

她的幻觉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它们没有任何心理基础,出发点也很模糊。窗前有个婴儿,死了一只苍蝇,猛犸原始的脚步在枯枝上回响,她伸长耳朵,听到低语声和裂开的声音。

我告诉她我要到林中去散步。

“小心,树会倒下来的。”

女友杜拉斯 (十)(2)

“?”

她笑着说:

“啊,是的,我完全承认自己很悲观。”

她就这样,突然从严肃变得荒诞。我喜欢她常常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喜欢她会突然心不在焉,喜欢她那种说来就来让人难以置信的狂妄。就像我喜欢西尔维亚 · 巴塔耶锋利的短箭和她让人困惑、让人震惊和心跳的出尔反尔一样。孤独的女猎手协会,不伪装,不安静,几乎没有理智。

我有时记下她说的话。很少。如果我手中有笔记本。

玛格丽特像往常一样坐着,坐在中间朝花园的那个房间的大桌子边上,显得很小,刚好看得见她的头和露出的肩膀。

“你知道作家是什么东西?”

她说得很大声,但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作家,就是殡仪员……总是记录着死亡。”

另一天,她叹息道:

“我会毁了自己的一生的。”

“成功的一生又是怎样的呢?”

“真的,我不喜欢这样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又说:

“你知道契诃夫是怎么说的吗?必须写一些严肃而永恒的东西。只写这些东西:严肃而永恒的。这不是挺可爱吗?”

或者,她想起在纽约喝过的一种橙汁:

“那是全美国最好喝的橙汁。”

我已习惯她那些我觉得很有趣的夸张用语和她的那些副词:“不可避免地”、“不可挽回地”、“无可辩驳地”、“无可救药地”、“严厉地”、“最终地”等,这些词音节长,互相抵消,好像成了一种勇敢的通俗方言。

她常常深夜从特鲁维尔打电话来。那年夏天,她在那儿替《解放报》写专栏文章。我觉得她激动而不安。波兰事件、格但斯克造船厂的罢工使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最糟的,是无法跟任何人谈一谈。你知道,有一万七千人罢工,现在可能有三万了。你有消息吗?”

我知道得一点也不比电话信息台的那个男职员多。玛格丽特刚打电话问他波兰航班的号码。

“那个职员不知道……”大家想分享这一快乐。人们再也感觉不到格但斯克的快乐了,因为这种快乐是革命性的,而革命的思想已离开大家。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就是我。我无法像她一样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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