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跳,李珣再看她时,却只看到了低垂下来的发丝帘幕。在天风吹荡下,青丝漫卷,交错眼前,恍惚迷离中,让人猜度不出她心中所想。
这时候,李珣忽然明白,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女人的心思,哪有那么好猜度的呢?
苦笑一声,他并不申辩,只站在云端一角,保持缄默。祈碧也没有再问,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低垂发幕,遮掩住了所有的意绪变化。
这场景,似曾相识。
李珣静静地看着,恍惚间竟出了神。耳畔的风声似乎化做了别样的呼啸声,寒气浸骨,依稀间,透过那一层黑暗,两点星火在冰冷的水下燃烧。
纵然彼此之间那样接近,几至吐息可闻,李珣却仍不明白,那里面是充盈着悔恨和绝望呢,还是抽吸旁人的灵魂,伴她永沦幽狱!
额前突然沁入一丝凉意,李珣心神猛然清醒,抬起头来,只见到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数点雪粉飘飞,渐渐密织如幕,在山风吹荡下,从一个山头移到另一个山头,终将整个天地笼罩在雪幕之下。
“这场雪来得好急……”
李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刚才,他心境的波动已经很危险了。若不是被冰雪的寒气惊醒,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有此变故,李珣心中也暗暗警惕,境界突破过快,兼又心魔深种,别的还好,眼下这灵竹的身分,务必要十二万分的小心。
再看向祈碧时,却见她在这雪雾中,只不过数息时间,发际肩上,便沾上了薄薄一层雪粉,愈显得凄怆迷茫。
李珣自问不是个软心肠的,可看到此情此景,要让他袖手旁观,他也做不到。
叹了口气,他又使了个印诀,云气上嗡然微响,气机穿梭牵引,生成氤氲暖气,将飘飞的雪花挡在周边。祈碧也感到了这一变化,她微抬起头,眸光在李珣脸上扫过,旋又低垂下去。
正当李珣以为云气之上将再度恢复到沉默状态时,却听到了祈碧的低语声:“珣师弟,陪我说会儿话吧。”
李珣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也学着祈碧跪坐下来。也许是靠得近了,他分明嗅出,云上的暖湿气味里,已掺入了佳人的体香,芳馨幽远,别是一番滋味。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祈碧却也不急着说话,她伸出手来,轻轻梳理微有些凌乱的发鬓。
白雪皓腕,乌云青丝,这堪称妩媚的姿态,只宜于闺阁之内,妆台之前,祈碧将其现于人前,未必是有心,却是在无意中改变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面对这情形,李珣心中不免有些其他的念头,却又很快被抹去了。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就要回到婴宁休憩的所在,祈碧才平淡地开口说话:“若是珣师弟处在你文师哥的境况下,会怎么看我?”
只听这句,李珣便大致猜出来,单智那厮说了些什么。
看到祈碧唇角显露出来的苦涩,他心中一叹,话音却平静得很:“我与大师兄经历不同,也想不出他眼下是个什么境况。不过,在我看来,祈师姐便是祈师姐,大师兄怎么想,与我无关。”
他语气冷淡,话意却极是亲近,让人如何听不出来。祈碧抿唇一笑,心情似是有所好转,可接下来,她的问话便让李珣有些吃不消了:“你不管你文师哥怎么想,所以,你也就不管你单师兄怎么做,是吗?”
这个罪名李珣是万万承担不起的,所以他立刻摇头否认,苦笑道:“单师兄的心思我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却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话又说回来,我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别人的念头啊!
“而且,对师姐你,山上诸多师兄弟里,揣着份心思的,恐怕也不止他一个!”
这纯粹就是混淆视听了,但效果着实厉害,祈碧脸色先是大红,继而又青白交错,怔了半晌才知失态,口中骂着“胡说八道”,身子一挣站了起来。
李珣跟着跳起,脸上仍端正颜色,没有半分嬉闹的模样。
“祈师姐,这话你当然不爱听,可是修行道途漫长,谁都有个耽搁、走火,师姐修行时间比我长得多,类似的感悟应是有的。单师兄眼下便是误入歧途,而师姐你,又何尝不是?”
“我?”
祈碧明眸中略现棱光,与李珣目光一对,却先是抵受不住,偏过脸去:“是了,我又何尝不是?”
语音低弱千回,渐至于无。李珣正考虑着还要不要趁机进言,却听到耳边细细低语:“……所以,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啊,珣师弟!”
“呃?”
祈碧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漫天飞雪。在这浓密的雪雾中,坐忘峰的轮廓若隐若现,比平日远多了一份神秘苍茫。
“我也知道,天都峰一事后,心中已是心魔深种,我也曾努力过,只是每至夜深人静之时,往事翻涌而上,便不克自制,灵台群魔搅扰,几乎生不如死!几十年来,修行上再难有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