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这才想起,妖凤前日已光明正大地入住水镜洞天,眼下碰上,倒不是不可接受。
两人目光相对,从彼此眼中,都看不出什么亲善之意,反倒有些仓促中的尴尬。看起来,双方只是偶然相遇,李珣松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脑袋隐隐作疼。
妖凤看起来也有些烦闷,微蹙秀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娘亲,猜猜我刚才看见了谁?”突起的少女清音将已僵滞的气氛打破,两人同时扭脸看去,只见林无忧笑嘻嘻地踩着水面,飞跑过来。
林无忧身上,粉红色的绣纹小褂配上同色纱裤,外连裙袂,清爽可爱到一塌糊涂,像是在水气湿重的湖面上,射下了一缕阳光。
妖凤雍容的面容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宠溺之情,微笑伸出手,化去冲力,将少女半揽在怀中:“乖囡,你看到谁了?”
“就是水镜那个老滑头啊!看到他刚从南边走开的……珣师弟,是你?好巧啊!”李珣眉头跳了跳,还了一个笑脸:“无忧师姐好,真是好巧!”
“南边……”妖凤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然变得如霜刃般锋利,在李珣身上扫过。
李珣本能地绷紧身子,耳边则传来妖凤冷森森的问话:“你刚刚见过水镜?”李珣知道她是从方向上判断出来,事实俱在,他也不砌词推诿,坦然承认:“碰巧说了会儿话吧。”
“碰巧?”妖凤明眸中利芒有如针刺,令李珣脸上一热:“若在其它地方,也就罢了,可在这琅琊水镜之天,何曾听到过‘碰巧’二字?”李珣稍稍稳定心绪,却也愕然于妖凤与水镜的“异口同声”。好笑之余,耸肩道:“这个,还有什么说法吗?”妖凤淡淡道:“也没什么,水镜宗号称通天晓地,行事无不合乎天机。几万年下来,别的没有,圆滑趋避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作为一宗之主,水镜行事,若没有个瞻前顾后,才是奇怪。”她并不愿在这话题上停留,稍顿又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水镜宗那些相面卜卦的法子,难测得紧。你的本事大多还是在明心剑宗上,脱离这根基,古音未必看得上你!你可明白了?”这算是关心吗?
对妖凤不合常理的态度,一时间令李珣难以理解,所以并没有及时做出响应。
反过来说,妖凤本人似乎也有些困惑,眉头从一开始便没有舒展过,只是用手无意识地轻抚女儿的发髻。
林无忧在此刻表现得真是乖巧,也不说话,明眸闪亮,在两人身上来回巡逡。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半空中,玉岚道人的影像正渐渐淡去,关于玄海幽明城的信息,已通过这种形式,完全发散出去。
只是从头到尾,李珣没在上面留过哪怕一点儿心思。
不过,没有玉岚道人的遮掩,在一起的三人便相当碍眼了。
妖凤眸光一扫,唇边略显冷诮:“罢了,这是你的事情,我也懒得管……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阴阳宗在湖上的位置?”
“阴阳宗?”李珣心头剧震,还未来得及说话,妖凤却神情一动,似是接收了什么讯息,也不打招呼,搂紧林无忧,身形倏然消逝。不过,李珣较以前灵敏数倍的感知,仍捕捉到了她移动的轨迹。
事实上,正如妖凤本身的性情般,她的飞行移位不但有速度,亦有飞翼垂流的堂皇大气。空气被强烈风压挤迫的呻吟,便是感应其方位的最佳指针。
只是,感应是一回事,捕捉是另一回事,而捕捉之后,如何应付,才是最考验人之处。
相比之下,另一位则整个地倒了过来。
“嗨,和你师娘倒真是恋奸情热啊。”水蝶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和李珣只有不到七尺的距离。
李珣只觉得脑后头皮发麻,也不知是被妖女的神出鬼没吓的,还是被毒舌激的。
他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笑道:“刚才多谢了,也只有你才镇得住水镜那老滑头。”
“去!”水蝶兰极不屑地哼了声,目光又转向妖凤消失的方向。此时她明明是“百鬼”的容貌,偏露出一个极促狭的笑脸:
“想知道栖霞去做什么了吗?”
“你知道?”
“当然,昨晚上就知道了。”说着,她身形又隐入连绵的水雾中,只是悄悄激发了体内的“同心结”,来指引方向。
李珣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才奔出十几里路,鉴湖上忽地起了一阵骚乱,接着便是滚滚的元气乱流从远方直压过来,似是从水镜洞天之外,一路传导至鉴湖范围。
李珣皱眉细品这乱流中挟带的信息,尚未分辨出个究竟,已有人扬声大叫道:“厉斗量与妖凤死战,北盟南下了!”这尖利的嗓音直上高空,一下子不知传出多远,立时又在鉴湖上搅起一阵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