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怏怏不乐:我这手心都打肿了。
云琅看他半晌,叹了口气,将来时的念头尽数遣散干净了,把酒坛扔回了景王怀里。
景王忙将酒坛牢牢抱稳,莫名其妙:干什么?
没事。云琅揉揉额头,想多了喝你的酒。
来景王府前,他特意去了趟金吾卫右将军的府邸,同常纪问清了大理寺卿之事。
照常纪所说,皇上原本极信任大理寺卿,甚至在云琅回京就缚、又被投进大理寺狱后,也未生出疑虑。
直到那日,景王入宫伴驾,闲聊时忽然提了一句,大理寺卿与三司使的秀才试竟是同年同乡。
景王奉命修天章阁,收纳朝中官员籍贯履历,看见这个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他说者无心,皇上听者有意,反溯推查,竟查出了不少蛛丝马迹。再联系起大理寺将云琅仓促抢了下狱,这才挖出了大理寺卿这一桩深埋着的暗棋。
此事前因后果,虽全说得通,却毕竟太过凑巧。
以景王的脾气秉性与天资,能做出这种事、说出来这般巧妙的话,只怕八成是背后有人支招。
虽说当年交情不错,却毕竟多年不见,知人知面难知心。云琅不欲冒险,才假作刺客唬他,想要设法替萧朔试探景王一二。
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云琅按了额头,静坐一阵:那句话是先皇后教给你的?
景王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云琅看他一眼,耐着性子拿过酒坛,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品了一口。
先皇后。
自回京后,他始终尽力不叫自己想这个,有时几乎生出错觉,仿佛就能这么不再记起来了。
此时叫景王这个夯货牵扯出来,才知不仅半分没忘,反倒记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先皇后教的。
景王坐在他对面,大抵也知此事不容声张,声音压得比平常低,随夜风灌过来:当年你走以后,先皇后便将我叫去,教了我这句话,叫我背牢。
先皇后说,贤王当局者迷,轻易不会怀疑一个有从龙之功的下属,但贤王也生性多疑,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他察觉出端倪。
景王背诵道:还说这话不能早说,也不能晚说。早说了,新帝势力还不足以同襄王抗衡,只怕要动荡朝局,晚说了
云琅静听着,见他不往下说,抬了下头:如何?
景王握了握酒杯,看了一眼云琅:你知不知道?我这天章阁修了五六年了,就那么一个小破阁,拆了盖盖了拆,御史台弹劾了我十二次。
景王说起此事,还觉格外恼火:那个御史中丞怎么回事?简直一块石头!咬都咬不动,世上怎么会有人迂腐到这般地步
云琅眼看他拐远,轻咳一声。
景王叫这一声咳嗽提醒,收了心思,将话头拐回来:总归先皇后说了,叫我不论要不要脸,必须一直拖着,拖到你回来。
云琅垂了视线,静坐一阵,抿了口酒:等我回来做什么?
你要么不回来,若是回来,定然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景王叹气:要么是萧朔,要么是朔方军,要么是萧朔和朔方军。
为了他们,你迟早会自愿就缚,到时候多半要落到大理寺的手里。
景王道:先皇后说你生性骄傲凛冽,一身锐意,宁死不折。襄王降服人的那些手段,使在你身上,只能得到一个死了的云将军。
云琅慢慢攥紧了手中酒杯,眼底一搅,又尽数敛进深处。
景王看着他神色,犹豫了下,又低声道:先皇后还说
云琅笑了笑:还说什么?
还说先帝有先帝的打算,为祖宗江山,为朝堂社稷。
景王道:有些事,她虽不尽赞同,身为皇后执掌六宫,却必须要与先帝站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