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妈早就吓得打战,被慎行一斥,更是一迭声道是,慎行哼了一声,负手往前厅去了。
慎儒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二哥哥吃枪药了吗,怎么好好的又发火。”
毋望一头雾水地拉了慎儒跟上去,到了前厅大家一通寒暄,席间又拈花名又行酒令,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毋望因接不上酒令,生生被罚了好几杯,慎行瞧她不成了替她挡了两杯,被芳瑕嘲笑道,“二哥哥果然真英雄,回头我若行错了你也替我喝吧。”
茗玉道,“这酒岂是混喝的,待你日后配了姑爷,叫姑爷替你喝吧。”
众人因酒兴正酣,也未有人留意她的话,又是一轮下了,毋望分明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便摆手道,“不成了,这么喝下去可了不得,好哥哥好嫂子还有好妹妹们,且饶了我吧。”
茗玉又不依道,“你的孝从后儿才开始服,今儿醉了也不打紧,头里说好了不醉不归的,你才喝了五杯便要耍赖吗?”
毋望也没法,只得撑着又一轮,谁知愈喝脑子愈糊涂,愈糊涂愈连不上,又得再喝,渐渐如玉的面皮上嫣红一片,人也摇摇欲坠起来,慎行坐在她邻座,忙扶住了她,众人看她真醉了便笑,茗玉道,“瞧瞧,醉也醉得那样好看!慎行快送你妹妹回去吧。”
慎言也醉得不轻,被大丫头扶进去歇着了,屋子里几人皆有醉意,独慎行醒着,玉华从外头进来扶了毋望,同慎行一道往银钩别院去,看她姑娘醉得这样,抱怨道,“大爷大奶奶这是作弄我家姑娘吗,明知她年纪小喝不得酒还偏让她喝!”
慎行道,“大家高兴罢了,今儿大哥哥和春妹妹两家低了些,可不罚得厉害吗。”
玉华看她醉得浑身瘫软,自己又背她不动,只好搀她在廊子下的围栏上坐下,央了慎行道,“二爷先替我照看一下,我回去叫人拿竹椅来抬。”说着小跑着去了。
慎行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抱她,她靠着柱子眼看就要滑下去,慎行没法,拉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因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姿势实在太过暧昧,自己先红了脸,左右不是,只得也坐下,让她靠在怀里,一时心跳如雷,闷声唤道,“妹妹,快醒醒,回院子里再睡吧。”
毋望感觉耳边震得隆隆作响,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道,“二哥哥来了?坐吧!”一侧头,又迷糊睡去,呼出来的气热热喷在慎行脖颈上,慎行顿时僵了半边身子,往下看去,额头洁白如雪,两帘睫毛微颤着,不时调整一下睡姿,睡得倒是自在非常,可苦了慎行,动也不敢动,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甜蜜,七上八下竟跟热油煎似的。
玉华很快带了两个婆子来,慎行犹豫一下,一咬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进躺椅里,对玉华道,“好生照顾你们姑娘,我就不过去了。”目送了她们往园中去了,自己回身慢慢踱到太华亭,上了高阁爽斋,夜晚的风微有些凉,吹得脑子也静了下来,他自问是极喜欢她的,那样聪明灵巧,性情单纯的女孩儿有谁能不爱?他好几次幻想过与她重逢的场景,心里也揣度她不知变成了什么样,苦寒之地生活是怎样一幅光景,必定吃不饱穿不暖,他也暗下决心,若她回来是个含胸驼背的可怜样,他即刻便去回太爷和老太太把亲事拟定下来,谁曾想见着了她全然不是他想得那样,她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反令他不知所措,怜悯之心霎时无影无踪,心绪也摇摆不定起来,要定亲的话几次都说不出口,若说别人嫌弃她身世遭遇还犹可,自己是全然没有这种想头的,现在去求老太太心里也吃不准,谁知道老太太答不答应呢。复长吁短叹人生不公,一个人直坐到戌时末方回春风馆去。
那厢银钩别苑倒也安静,毋望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几个大丫头打水给她擦了身子,玉华和翠屏压低声道,“我瞧着二爷对姑娘不大对头。”
翠屏回头道,“怎么了?”
玉华又皱眉思量半晌,也不言语,翠屏急道,“话只说半句倒不如不说的好!”
玉华犹豫道,“我瞧二爷动了心思,不知姑娘察没察觉。”
翠屏大惊失色,拔高了声道,“二爷竟是这样的人?”
玉华忙捂她的嘴,斥道,“你作死吗,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当我说二爷什么心思?我是说二爷怕是对姑娘有了意,少不得到老太太那里求去。”
翠屏听了喜滋滋道,“若果真如此,那不是我们姑娘的造化吗!二爷那样好的人才品性,和我们姑娘正相配呢!”
“好是好,只怕还有一番波折。”玉华叹道,“老太太固然疼姑娘,二太太怎么说呢,二爷才放的官,眼下就有大好的前程,讨个家里好的二奶奶,对二爷多大的帮衬,哪像我们姑娘,孤苦伶仃的……”
正说着,毋望在床上翻了个身,两人忙噤声,拉扯着出去了,耳朵奇好的六儿在院里赌气道,“谁稀罕你家二爷,我们姑娘自有高枝攀去,你们没见着臻大爷,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你们二太太只管挑好的媳妇去,单看各自的造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