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想起这几日的痛苦和满身被蚊子咬的包,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很想点头,突然大男人的气节又冒了出来,心道劝降来了?战场上生死一线都未叫他动容,这次岂能轻易归顺,遂不以为然道,“行军时条件艰苦得多,眼下算不得什么。这阵子公务繁忙,住在衙门里方便。”
美人低头略一沉吟,道,“后儿是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大舅舅操办的,咱们也随份礼,礼单都备妥了,你可要瞧瞧?”
太傅大人摆了摆手,“家里的事你拿主意就是了,我哪里有空管这些个,这满朝文武谁像我似的一人兼三职?这会子喘气儿的空都腾不出来。”
美人侧头想,官衔是多了些,太子太傅、户部尚书、驸马都尉,当年参加靖难的功臣,不论活下来的还是阵亡的,大抵都封公封侯,挂个虚职吃俸禄,谁像他,一连封了三个官,还都是实打实的辛苦活,看来报应到了,皇帝陛下的千两黄金岂是好坑的?不榨干你才怪。
太傅大人讪讪地笑,其实说忙,还真不是那么忙,下头当差的一大堆,他只需大事拿主意罢了,在她面前喊忙,她心一软,这事就过去了,夫妻俩,何必为这些小事闹别扭呢?太傅大人痛快地臆想起美人捧心的娇态来,谁知等来的不是她的嘘寒问暖,只听她笃悠悠道,“既然你不回家,我给你备了换洗衣裳,回头打发人送到户部去。”
太傅大人语诘,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失落,都怪那该死的李景隆,本来他的小娇妻娇俏可人,那厮却趁他们往大宁借兵时,五十万大军兵临北平城下,逼得她同武将的家眷们入军督战。当他回城时看见她着海水江牙紫蟒袍,身披山纹铠甲,威风凛凛站在城头时,惊得差点没背过去,这下好,她练就了水火不侵的功夫,如今他想使点伎俩占点便宜也不能够了。
美人拿水眸瞥他,哀戚道,“你以国事为重,我一人在家也无趣,孩子一日大似一日,身边没人也不成,我还是回谢府去待些时日吧,那里舅母嫂子都有,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这下太傅如临大敌,暗忖这是要回娘家啊,走了容易,要请回来可不好办啊!他开始无比纠结,不做倒插门,媳妇就要跑了,选哪头都很难。
美人估摸火候差不多了,看似松动了,再加把劲下帖猛药,不愁他不肯回家。过了会子秀眉一蹙,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太傅慌了神,手里的书一扔就扑过来,扒了手来号脉,边号边咕哝,“还未足月,要生了吗?”
美人眼中华光大盛,面上却堪忧,小声道,“近来胎动得厉害,你倒好,躲在衙门里,也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
太傅霎时羞愧难当,对上娇妻韵味十足的脸,心跳还是一如既往的加快。罢了罢了,孩子都快生了,还计较那些脸面问题做什么?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下台阶,“夫人说得是,那些御医再仔细,总不如自己方便,何必麻烦别人呢?”
美人笑得如梦似幻,太傅的心就像和风细雨里的柳条,柔情万千地打着拍子。伸过手去摸摸粉嫩的脸颊,捋捋乌黑客油亮的秀发,偷偷叹了叹,三天没见,真是想得很呐!看左右无人便搂她入怀里,一手抚上那圆鼓鼓的肚皮,隔着薄薄的锦缎,感觉他的掌下鼓起了一个包,小小的,半天下不去,他惊喜得直抽气儿,笑道,“好小子,和他爹作揖呢。”
美人嗔道,“又混说,这是踹你呢。”
太傅大乐,“这才是做爷的料。”顿了顿又道,“今儿殿试,我那小舅子状元及第,派了官,到吏部任侍郎去了。”
“那敢情好。”美人点了点头,“我叔叔婶子已经从北地回来了,如今在太仆府,回头公公婆婆和小叔一家子也要到应天来,我细琢磨了,还是不搬了,没得给婆婆说嘴。”
婆媳关系,真是永恒的难题,美人娇娇怯怯,断不是婆婆的对手。
太傅笑得花枝乱颤,“我母亲对你何等的中意,我病着的那会子还亲自同你求亲来着,你怕什么?再说你是皇上亲封的汝南公主,无人敢动半分,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美人抿嘴而笑,携了他的手道,“今儿的课业也授完了,陪我到谢府瞧太爷和老太太去吧。”
太傅颔首,欣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