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奴惊诧不已,“那是国师么?他来救我们了!”
莲灯蹙起了眉,笛声不断,渐渐有了摧人心魄的力量。大理寺丞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抵挡,“国师……我等是奉命……”
奉不奉命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半空中的阵法压下来,像个笊篱,像座塔,要压得人永世不得翻身。莲灯惊得大气不敢出,这么下去会坏事的,散落在地上的火把照亮那些扭曲的五官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是要弄聋他们吗?
昙奴不停摸耳朵,也许国师在她们与大理寺的人之间设了结界,咫尺之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正纳罕,听见莲灯喊起来,一叠声说不要,他倒当真听她的,果然停下了,纵身跃下来,大摇大摆带着她们走出了冬官别业。
至于那些七倒八歪的官差们怎么样,似乎不是他应该关心的。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他送莲灯和昙奴登上去,自己在外驾辕。昙奴对接下来何去何从很迷茫,喃喃道:“我们如今应当怎么办?恐怕这次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来,还会连累太上神宫。”
莲灯心里乱,脑子也静不下来,打起垂帘看,只觉国师今天有些怪异,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带她们去了一处庄园,在神禾原以北,很别致清幽的去处。她们跟他入内,他衣角带起的味道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她边走边觑他,小心询问他,“今天的事国师亲自出面,大理寺那些人必定要上奏的,到时候圣上降罪,国师该当如何自处?”
他回头对她一笑,“本座救你,不问前程。”
她窒住了,没有觉得高兴,只看见面前是深渊,她把他一步一步带了下去。
侲子来领昙奴去卧房安置,国师掖着袖子坐在灯下,低垂的眼睫,看不出所思所想。莲灯却很着急,“你这样会毁了基业的,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现身?你不应该这么做。”
他抬眼看她,“你以为大历能有几个人善用阵法?不管本座现不现身,大理寺的人都会知道。事情到了紧要关头,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来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擒获吗?”
他说的都在理,也确实是为她着想,可是总有说不通的地方。莲灯看着他,明明是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坐下来,抚了抚发烫的前额,“现在怎么办?国师怎么向上交代?”
他沉默了很久,转过头来看她,语调里带着揶揄的味道,“你不是一直想带本座去敦煌吗,现在我替自己下了决心,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莲灯讶然望向他,她是想带他回敦煌,但是从没想过让他身败名裂。她希望若干年后回来他依旧可以高居云端,这样就算走也走得后顾无忧。可是眼下弄得不可收拾,毁了他的百年道行,完全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大概也是一时冲动,略坐了会儿似乎醒悟过来了,叹了口气道:“我一心想要救你,只能顶着座上的名头。换了别人,大理寺根本不会理睬。”
他说座上,座上是尊称,只有神宫的徒众才会这样称呼国师。她心里打鼓,猛然站起来问:“你是谁?”
他的手臂搁在桌上,广袖垂委,袖褖细密的丝线勾绕,银辉在灯下跳跃。听了她的话直起身走过来,微微躬下腰,把脸凑到她眼前,“仔细看看,你曾经见过我的。”
莲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想起那个入她梦里的人,也是这样阴冷的气息,还有可怖的语调。所以他不是国师,他是个赝品!
“害怕吗?”他显得有点失望,“亏我们这么熟了。”说着低头摸脑后,大袖一掩,拔出几支银针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看他的五官奇异地改变,从眉眼至嘴唇,仿佛石上的冰雪消融,终于露出了本质。她惶然跌坐下来,几乎不敢相信,“怎么是你?”
放舟耸了耸肩,把银针一支一支排在桌面上,“本来就是我,国师生性疏阔,出不出神宫要看心情,有时连冬至大典都由我易容代他主持,其实我和他,就像太极图上的阴与阳,从来密不可分。刚才我去别业看你,恰好遇上大理寺拿人,一时情急未及细想,现在看来的确是闯了大祸。过会儿我就去面见国师,一人做事一人当,若国师怪罪,大不了绑我送至大理寺,这样国师能免责,你们也可以脱身,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