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变回“徐太夫人”的模样,发添银丝,眼角眉梢重新长出皱纹,眼神略带迷离,容颜虽端庄秀雅,终归朱颜辞去,沧桑憔悴。
当所有人吓得惊慌失措,她凝视镜中的自己,笑得慈祥而安稳。
梦醒时,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蛋,触手光滑柔软,心底的感激随血液流淌全身。
她并不畏惧再次老去或死亡。
怕的是,猝不及防,来不及以“阮姑娘”的身份,向熟悉的友人告别;怕来不及……完成由她挑起的许多事。
嗯,还有……假如她真的一夜老去,徐赫那家伙恐怕无法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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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稀客至。
阮时意怎么也想不到,阮思彦归京后第二天,竟然亲临澜园。
半年不见,他一如既往维持面俊雅风姿,并不曾因路途奔走而显颓靡。
这回,他从南国阮家带了些特产,送到徐家后,听闻是阮时意负责安排闲置宅院,供阮家人参加书画界盛事所用,为表谢意,便由徐晟陪同前来。
双方作简单寒暄后,阮思彦落座品茶,问及阮时意在澜园居住的情况,以及她侍奉“徐太夫人”时的经历。
她这“阮姑娘”是凭空冒出来的,宣称事前见过她的人,只有徐家兄弟、周氏、徐晟和于娴。
每每被问起她捏造的身份时,大伙儿均统一说辞,声称她自幼养在京城外的小宅院。
幸好“徐太夫人”近十年常去近郊别院避暑,若说“阮姑娘”只在夏天与她作伴,倒也圆得过去。
阮思彦闻言,夸赞道:“姑娘伶俐懂事,颇有太夫人年轻时的风范。听说,你也学花鸟,且在书画院上过课?如有需要,随时到城北阮府来寻老夫,说到底,咱们是自家人,无须见外。”
阮时意理所当然摆出受宠若惊状。
毕竟,阮思彦是翰林画院的首领人物,名声比起祖父有过之无不及。
像她这年纪的少女,能得他提点,胜过数载苦功。
最后,阮思彦提出,自己当年在澜园前身度过童年时光,如不介意,他想四处小逛一下。
阮时意欣然同意,并拉了徐晟陪同。
她原本担忧阮思彦常出门游历,万一遇见徐赫那两条“探花狼”,会瞧出端倪。
所幸,阮思彦只到后花园看看老树,摸摸假山,扯了些年少往事,和师兄兼堂姐夫“探微先生”、“徐太夫人”相处的趣事。
他还笑说,自己小时候啥也不懂,常被徐赫拿糕点支开,有一回想吃更多,溜回来时目睹“师兄”把水果雕成花,逐片喂进堂姐嘴里,他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徐晟听得兴致盎然:“啊!祖父那么甜!我从未……”
话音未尽,他记起祖母就在身侧,生怕多说惹她勾起伤感思忆,急忙住口。
这些小细节,阮时意早忘得差不多,骤然听阮思彦论及,心念一动,唇畔悄然溢出淡淡蜜味。
小坐一盏茶时分,阮思彦起身告辞,出门前提醒她,得空多去外头走走,即便去书画院,也比在家闷头瞎画要好。
阮时意一一应允,目送他和徐晟离去,心头漫上浅淡的惋惜。
堂弟帮过她不少忙,可他们从“催婚”事件后,再也亲近不起来。
对比起萧桐和洪朗然初见“阮姑娘”的激动,阮思彦虽有震惊与伤感,程度却差得太远了。
甚至,接触两回,对她的身世尚未起疑。
是因为她这堂姐太伤他的心,所以……从那时起,便不在他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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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兼落雪,夜空沉沉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