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逞好歹是闻名遐迩的山水名师,先是被年长几岁却英年早逝的徐探微压了一辈子,已挤压无尽憋屈;再遭徐晟这毛头小子以羞辱方式打发,顿时怒火中烧。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又因徐晟少年意气压制,作不得声。
两个儿子唯恐他被气坏,赶忙上前扶住,同时腾出一只手指向徐晟,厉声呵斥:“小子轻狂!胆敢侮辱元家人!”
阮时意领着周氏和秋澄悠然下台。
她素知长孙偶有胡闹之时,但在外懂看人眼色,进退自知,尤其经历上回醉后罚跪,短期内不会闹出需长辈出面收拾的烂摊子。
面对元家父子三人的怒目瞪视与严厉指责,徐晟无辜耸肩,眼底的天真似是而非。
“我怎么侮辱元家人了?你们纠缠多年,索取徐家子孙的画,我这不乖乖配合了?难不成……认为我骂人?我爱画王八和王八蛋,你们非要往上套?”
元逞被他一顿理直气壮的辩解激得发颤,脸色于红与白中来回变换。
徐晟无惧三人气势汹汹,面庞上洋溢傲气,姿仪挺拔,态度磊落:“元先生,您明知我徐家人未费心力于书画之上,却三番五次要求切磋,那才叫存心羞辱人!”
此言一出,围观者议论纷纭。
徐晟坦然:“晚辈的确未继承祖父一丝一毫画技,可这绝不折损他老人家的名望。传承固然重要,但如若家父和叔父潜心钻研他们不擅长的书画,想必难在政务与商务中有所建树。
“就如祖父出自将军府,假若先祖逼他从军,他的画风定然大改。晚辈相信,只要徐家人一心向善,忠君爱国,不做伤天害己之事,不为损人利己之行,在各自领域发挥所长,便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更不会令祖父蒙羞。
“元家放着正事不干,年年月月盯住徐家,只为争高低?浪费大把好时光不说,这格局未免太小了点!正所谓‘画品如人品’,‘画如其人’,胸襟广博者,下笔自是不俗;名利塞心者,嗯……怕是……”
他搬出徐赫教授他作画时所言,奈何只记了一半,吞吞吐吐,倒显出无限讽刺意味。
阮时意携一袭淡紫裙裳渐行渐近,驻足于徐晟身后,与信步而来的徐赫相互对视。
徐赫今日未着官袍,青衫素简,身姿挺拔如柏杨;鼻唇间及腮边留有淡青胡茬,使得俊雅五官平添沉稳锐意。
与一众当世名家比肩而立,不输半分风华气韵。
捕捉到他眼光落在她头上的甜蜜笑意,阮时意内心如有鹿撞。
难言恼意,混着一点点几不可察的赧然,无声无息烫红了她的脸。
这人……得瑟什么呀!说好的防身发簪,她理所当然戴在头上呀!
人圈包围中,徐晟该说的都说了,元逞倚老卖老,不愿就此放过,双方僵持不下。
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徐赫薄唇微抿,前行执礼。
“久闻元先生大名,在下有幸亲见翰林画院所藏的《庐山暝》,五老奇峰、云烟苍松、泉流怪石巧妙融绘一图,令人佩服。”
元逞总算等到有人劝解,转眸打量徐赫,见他容姿俊秀清朗,暗自欣喜,容色稍稍缓和,谦虚客套两句,反问他姓名雅号。
不料徐赫淡笑:“贱名不敢辱先生耳目,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先生祖上有哪些山水名家?”
他这话说得客气,却令元逞登时语塞,瞬间黑了脸。
元逞祖辈均从商,积累大量财富,到他这一代因经营不善且沉迷于书画,算是败掉了几代人的基业。
所幸“山水大家”比“商贾之家”要文雅动听,但元家人日子大不如前,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徐赫见元逞一直拿“传承”压自家长孙,一语戳中他的心结所在。
当下,京城书画院的同僚出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