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薄云柔和了光华,从半掩碧纱窗落入画室内,银影淡淡,与跳脱烛火纠缠为一体。
徐赫仍以手托着阮时意的后腰,力度不轻不重,却为他适才所言传递更坚定的意味。
暗香萦绕于绵长缄默间,有她沐浴后的清芬,亦隐含他雅洁衣袍上的沉香气。
“怕了?”他笑容暗藏三分挑衅,“就知道我的阮阮……没胆量。”
“谁、谁怕了!”阮时意脱口否认,随即暗呼上当,“你干嘛不画你自己?”
徐赫“噗”声一笑:“我已大方分你一半功劳,你不出点力怎么成?再说,男子肌肤本就与女子的质感大相径庭……”
阮时意冷哼着挽起一截袖子,露出莹白手臂,神色微略透着不自在:“喏!拿去试!随便试!”
“小气!”他嘴上嘀咕,忽然俯首贴向她耳廓,悄声道,“我得画整个背……”
阮时意腾涌而起的羞愤中掺杂了酸涩感。
夏纤络不要脸,这家伙为得回自己的画作,也跟着不要脸了?
“她……打算赤着身子,让你作画?”
说不清是激怒或是难堪,温软嗓音微带颤抖。
徐赫摁住唇边轻笑,正色道:“不然呢?总不至于画在衣服上吧?”
“伤风败俗!毫无廉耻!”阮时意暗暗磨牙。
徐赫忍不住笑了:“阮阮,这事儿……咱俩又不是没干过,分明是件风雅逸趣之行。”
“岂能相提并论!咱俩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夫妻!……我是说,以前!”
“呵,难道当年的明媒正娶、拜堂成亲,到现在就不作数了?”他以食指轻刮她鼻尖,“既不愿让我赢这一局,又不肯承认翻了醋坛子……心口不一!”
阮时意未将他的揶揄放心上。
只因她的思绪已漂浮至许多年以前,那会儿她忙于照看孩子,顾不上装扮,将他日夜躲在画阁内潜心作画的举措误认为是自己缺乏魅力所致,是以夜间端茶探视,褪下外衫,明里暗里逗引一番。
徐赫那时已隐忍一段时日,被她半遮半掩的风光勾了魂,只在她腰背上画了几叶兰草,便强行将她摁至画案上,扯尽束缚。
时隔半辈子,阮时意早忘了那份靡丽所带来的刺激与愉悦,渺远记忆中却恍恍亮着案头灯烛,火苗炽烈,随天地延绵不断的摇晃而颠簸。
徐赫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眼角眉梢的情态变化,如有懊恼,如有羞怯,如有拘束,另有微不可察的绮丽。
他原本故意曲解衔云郡主的回信,挑起娇妻的醋意,奈何她柔嫩颊边泛起惹人心痒垂涎的层层绯意,诱使他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容我把欠你的那几叶兰补上……”
他幽幽噙着些许隐笑,见她陷入深思,恍若未闻,遂转身以清水调开未用完的残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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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时意怔立于长形画案边,垂眸望向女儿归还的一幅幅画像。
其中一张泛黄的熟宣上,佳人青丝如瀑,秋波顾盼,娇容恍若晓花凝滴露,青衫似翠柳醉薰风。
那是只有对爱慕之人才会流露的甜蜜眼神。
当时徐赫笔力欠佳,但意韵已成。
“三郎……”阮时意拿过旧作,“这是何年所绘?何以未落款?”
“建丰十五年,成亲前,我嫌画得不精彩,特地没署名。”
徐赫于研墨间隙转头看了一眼,温言笑答。
阮时意拣起另一幅,白纸黑墨,以寥寥几笔,随性勾勒一长发倾垂的女子,愁眉娇蹙,雅态幽闲,衣袍松垮,小腹隆起,约莫是在孕中。
她低声啐道:“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画,你也敢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