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热闹夜市灯火映天,城西豪华宅院外已是街道空旷,褪尽白日繁华,氤氲寂寥意味。
夜色之下,延伸的青条石映着淡淡月色。
衔云郡主府边上,小队巡防护卫步伐整齐,来了又去,待四下静悄无声,一道暗影掠入高墙。
此人身形瘦削,以黑布蒙住半张脸,仅露出长眉凤眸。
既是澄明凛冽的俊目,又深邃如墨海漩涡,仿似时光沉淀在其间。
——姚廷玉。
他闪身从长廊屋顶掠向华灯环绕的楼阁,如鬼魅般伏于窗外。
新月徐徐擦过他矫健身姿,为那身黑色夜行夜勾勒出微弱银光。
倾听室内呢喃之音,他呼吸轻缓,竭力平定心绪。
在西山被追逐一日一夜,从一场躲避、杀戮间回过神,他以毒箭灭掉了扈云樨派出的杀手和探花狼,再夺去雁族弯刀,杀掉徐晟辗转从牢里弄来的死囚。
他往对方断肢处弄上自己的血,造成双方恶斗后同归于尽的惨烈状况,又冒充徐家祖孙的仆役,藏身城外村落,只等死讯传开。
果不其然,有关“郡主府上神秘的年轻统领被异族人杀死”的消息,短短两日内传遍京城。
调查结果为,私人恩怨斗殴所致。
衔云郡主为此恸怒,下令彻查,然则藏于城内的雁族细作早已潜逃。
姚廷玉原是该趁动乱时,带上徐探微夫妇筹备的钱银、名簿、衣裳等物,即刻动身南下,用新身份远遁江湖,就此安度余生。
可徐太夫人谈及夏纤络时那句“她有身孕”,宛如一道咒语,始终盘绕在心间。
离开前,他决定折返回城,看上一眼。
偷偷地……看她最后一眼。
一直以来,他坚信自己无情。
位高权重如扈云樨,对他动过誓守终身之心。
但在失去冰莲后,他不敢以性命相赌。
其后躲藏的三十多年,他曾接受小族山野女子的爱意。
遗憾……对方怀上他的骨肉,难产后勉强拣回一条命,伤心、伤身、伤神。
郎中说,胎儿天生自带寒气,难在母亲腹中存活。
姚廷玉意识到,上苍在惩罚他的背叛行径!
他此生不能再过正常人的日子,注定孤独终老。
把所有值钱的物资留下,他忍痛辞别相处两年的善良女子,奔走千里,苟且偷生,立心不再连累任何人。
他不能出名,不能被扈云樨盯上。
以雁族女王的脾性,必将倾尽全力来对付他。
她做得出。
他躲藏三十多年,遇见夏纤络是场意外。
他起初不觉得自己会对这样一位荤素不忌的妖冶女子动心。
但夏纤络出奇诡异的手段、屡屡借机投怀送抱的行径,教他啼笑皆非之余,又忍不住多留意她。
接触久了,他才明白,这位皇家郡主也曾饱读诗书、优雅得体,也曾天真浪漫、心怀美梦。
一场破碎的婚姻,使她在空虚中变得狂肆靡乱。
夜夜笙歌、放纵风流后,她独自舔舐伤痕未愈的心,倔强地不让眼泪掉落。
他的“留意”,慢慢转化为“在意”。
若非夏纤络那回亲了他,要求他用“宝剑”贴身保护,且往下直接“拔剑”,闹得他忍无可忍……他大概会努力置身事外,默默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