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后他抬头对女主人说:“她的病情很严重;最好赶快通知她的亲友。”女主人问:“是心脏病吗?”他说:“是的;而且是最危险的一种。”他还讲了些我听不懂的行话;我只听懂他最后说这种病不是他或任何医生能治的。
我的女主人比较镇静。男主人是个大块头的怪人;常常对着他的小鸟和老鼠自言自语;他也被这情况吓住了。“可怜的男爵夫人!可怜的男爵夫人!”他像演员似的大肆挥动他的手。我的女主人又问医生病人康复的机会有多少;答案是一半。男主人听他说完就出去了;然后从花园中摘了一束花进来;说要使病房美丽些。
傍晚的时候;病人曾经醒过来;但没有对任何人说话;只瞪了大眼看着我们。她身体好的时候一定是一位很好看的夫人;浅色的头发、黄色的大眼睛……据守了她一夜的女主人说;她睡得很不安稳。我在睡前曾去看过她;那时她还在昏迷中;口里吐着些听不懂的话;似乎在对一位不在场的人说话。我出门前正好碰见伯爵带了一束花进来。
第二天;医生带了位同事一同来研究。他们在另一间房问了女主人许多问题:过去的身体状况;谁替她看过病;曾经如此长时间地昏迷不醒吗?我记得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两位医生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摇头;好像这事与她的心脏病大有关系似的。可怜的夫人;看起来那样脆弱!一点力量都没有。
后来我听主人说她醒了;而且精神也好了些。由于怕人打扰;这话都是主人出来说的。男主人的精神与心情也因此而开朗多了;很高兴地戴了他的卷边帽出去了。
中午前医生又来了一趟;也说病人已经清醒;但吩咐我们千万不要去和她说话;并鼓励她尽量多睡觉。医生没有主人那么愉快;他默默地走了;说下午五点再来。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女主人突然跑出来;说病人晕过去了要我去找医生;我抓了草帽;正要飞奔出门;却见医生正巧来了。他上楼后。女主人对医生说:“先是睁开眼睛;奇怪地打量四周;然后就是一声惊叫晕了过去。”医生走到床前;很仔细地看了半晌;然后伸手按在病人心口上。我的女主人紧盯着医生的脸;“她不可能是死了吧?!”说完;浑身上下开始发抖。
“不错!”医生平静而严肃地说。“她已经死了;我昨天来的时候就担心有这个结果——”
我的女主人从床前一步步往后退;不停地发抖;自言自语地说:“死了?这么快?怎么突然就死了?伯爵会怎么说?”医生建议她下楼休息。“你累了一夜;神经过分紧张;这个人——”他是指我;“可以留下来;我会派人来协助她。”女主人听了他的劝;口中喃喃说着:“我得准备一下;伯爵要回来了——我得小心准备;伯爵要回来了。”一边发着抖走出去。
伯爵最初的反应我没看到。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眼睛不知在看着什么。他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难过。葬礼和一切杂务都由女主人包办;可能花了不少钱;尤其那副棺材非常美丽。这位夫人的丈夫听说是在国外;所以大小事都由女主人——她的姑姑——与在康柏兰的亲友办理。伯爵夫妇也到康柏兰去参加葬礼;她将葬在她母亲的旁边。
最后;他们还要我宣誓所说属实;然后画押作证。还要我答复了他们几个问题:
一、 我和另一位女仆都不曾看到我的主人给柏西尔男爵夫人服用任何药物。
二、 据我所知;而且我也相信;男主人不曾与男爵夫人单独相处。
三、 我不知道夫人发病的原因;也没有人告诉我们。
海丝(手印)
二、 医生所签的死亡证明书
兹证明柏西尔男爵夫人(年二十一岁)于一八五○年七月二十五日病逝于圣约翰林区森林路五号;死因为心脏麻痺。该病之潜伏期未知。
高艾弗医生(签名)
三、 碑文
以此纪念萝娜;黑水园柏西尔男爵之妻;凌雾堡已故费腓力之女。于一八二九年三月二十七日出生;一八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结婚;一八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死亡。
四、 华沃特的叙述
一八五○年初夏;我与同伴从中美洲的蛮荒森林逃出后;搭船返国。这艘船不幸在墨西哥触礁;我是几个获救的人中的一个。疾病、印第安人、海难都曾袭击我;而我都幸运地逃过了。
我们被一艘驶往利物浦的美国船救起;于一八五○年十月十三日下午进港;当天晚上我就到了伦敦。我出外流浪的原因;各位早已知道;但愿这些经历能使我长大。海水洗净我的心灵;在大自然严肃而危险的考验下;我学着坚强、果断;凡事靠自己。我曾经逃避;如今愿意像个男子汉回来面对自己的未来。
透支的精神(3)
首先必须克服的是那份不可避免的重大压力。痛苦的一段虽已过去;可是我心深处;对这值得纪念的日子仍然念念不忘。虽然我已学会忍受生命中这份无可弥补的遗憾;可是费萝娜的影子在船驶近英国本土时;逐渐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的笔随着思绪回到了过去;我仍称她费萝娜;因为我实在无法以她丈夫的姓来联想她。我再度执笔的原因已不必赘述;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写下去。
我最急切想见到的就是母亲和妹妹。先以快信通知她们;然后稍作休息;再启程前往汉卜镇。见面的惊喜是在我预料之中;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从母亲的脸上我发现她好像抑制着一份极大的秘密;因为她温柔的眼神中含着一丝哀愁。我们一向彼此坦诚;她知道我的心早已破碎;也知道那也是我离开她的原因。我真想问问她贺小姐是否有信来;是否谈到她妹妹。可是一接触到母亲的眼光;我就迟疑了;只敢旁敲侧击地问:“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一直坐在对面的妹妹;突然一语不发地走出去。母亲扶着我的肩膀;那手居然是颤抖的;而且泪珠滚滚而下;濡湿了那张永远爱我的脸庞。
“沃特!”她小声地说:“我的孩子!我真为你心痛。唉!我……沃特……记得你还有我活着陪你……”我低下头伏在她的怀里;听她用同样的语调叙述一个简短而哀痛的故事。
我在家里住了三天。
十月十六日——我费尽心力不让我的痛苦影响她们。我尽量地从悲痛中站起来;我发现人的力量竟是那么有限;对命运的安排无能为力。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滋润我酸痛的眼睛;母亲的爱与妹妹的同情也无法减轻我的哀愁。
第三天早上我终于开口了。
“让我出去走走;让我去当初遇见她的地方;不到她的坟前;我不会觉得好过的。”
又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步出孤零零的小客栈;迈开脚步;朝着那条小路走去。微弱的太阳透过薄薄的云照下来;空气静止而暖和;寂寞乡间随着仲夏的逝去而显得有些凄凉。
站在山丘上;沿着小径望过去;园木依然扶疏;半圆的车道直通凌雾堡的高墙。这几个月来的变化;洪都拉斯的探险……全在这一剎那都消失了……好像就在昨天;我还在这块芬芳的土地上;盼望她能前来会我。戴着遮住脸蛋的小草帽;朴素的长衫在微风中轻飘着;手上还有一本内容丰富的速写簿……
唉;死亡!为什么这么快就朝着她张网?唉;坟墓!为什么这么早就得胜了?
我转个身看到山谷下的灰色教堂;就在那儿的走廊上;我曾痴等身着白衣的女人。如今小山依旧环着墓地;小河冰冷地流过河床;大理石十字架下睡着一对母女。
我往前走;再度跨过低低的石砌矮墙;进入了这块圣地。我低下头来;在十字架前止步;新砌的大理石上坚硬、清晰、残酷的黑字道尽她的一生。“以此纪念萝娜——”我念不下去;仿佛看见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含着泪水;娟秀的头无力地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