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在少女身上的痛苦离去得很快,仿佛屏息之间就被死神带走了性命。她那比例失衡的身躯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该怎么说呢,陈列吗?——在地上。玻璃屏幕上的心率与血压等数值极速下跌,最后齐齐归零。
她的身体大抵会逐渐变得冰凉。她的双眼仍是在注视着卡利汶,但却不再有任何聚焦了。从这双混沌的眼眸中,卡利汶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卡利汶曾经听说过,那些死去之人的眼中会记录下生前最后一刻的影像。
她看到的会是什么呢?或许她看到的是无能的自己、无法给出答案的自己——一个无法给予她任何帮助的废物。
卡利汶有些不敢看她。他分明见证过那么多死亡,他的双手也曾经沾满鲜血,这一切都不曾将他击倒,可这份压在心上的死亡,是他如何也不能承受的。
他曾经拯救下的生命,再度断送在了眼前。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却不及他内心的凄凉。
“她才十四岁……”他隐忍着难以宣泄的情绪,声音变了调,“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我很抱歉。”乔安娜的语调略微有些僵硬,但唯一能说出口的话了,“但我们必须得……有人来了!”
乔安娜一把捂住了卡利汶的嘴,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乔安娜拽着拖到了长桌边缘。
没有时间感伤了,眼下的情况更加紧急。
后背紧贴着长桌边缘,硬钢材质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衣衫直入脊髓,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警惕填满了。拖沓的脚步声渐近,卡利汶与乔安娜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还什么都没有探明,如果就这么露出踪迹,或许隐藏在这里秘密将永远都无法被人知晓了。
那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停下了。在长桌的阻挡下,那人没有看到偷跑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走到玻璃旁,俯下身瞄了两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吧,这时候死,明明小孩都快要出生了。”他踢了一脚玻璃,“真是个浪费资源的赔钱货。今年的培育指标也不晓得能不能达成了……”
他嘟哝着,像是在抱怨。
乔安娜听出他转了个弯,朝长桌这儿走过来了,急忙俯下身趴在地上。卡利汶也及时反应了过来,学着她的模样也赶紧隐藏自己。
那人漫不经心地踱步走来,依旧没有注意到距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两人。他好像把一摞纸丢在了桌上,提笔唰唰写了几字,而后把笔也一丢,走开去了。
待到他的足音不再那么明显,他们急忙从长桌后跳了出来。他们看了一眼散落在桌上的纸,又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将重点放在了这份纸上。
乔安娜帮忙望风,卡利汶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过纸上的内容。
第一页是大段大段的文字,高频率出现的专业术语看得卡利汶头疼。凭着他懂得的一些词,拼拼凑凑,他勉强算是读懂了点皮毛。
这一页的内容大致是说现下正在进行的培育实验中应当规避哪些在前几次新生儿中出现的病症,又该如何提高母体的存活率。
墨印的字迹拼成的词句刺痛着卡利汶的双眼。他努力稳住心情,继续往后翻。后面是几份类似于档案的东西,贴着照片,写了姓名与年纪,以及一些基本的健康信息。除此之外,照片下空出的一行,被手写字迹填上了,写的是日期和地名。起初卡利汶不明白这行字的用意是什么,直到他翻到死亡少女的那一页。
照片中的她还是记忆中那个娇俏的女孩,就连眉梢都带着笑意。卡利汶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尸体,他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两个身影重叠到一起。在她的照片下,写着的是“一月十二日北达科塔”。其中月份只用字母Jy作为代替,他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一月十二日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记不太清了,但北达科塔州这个地名,隐约还是有印象的——是他救出少女的地方。
如此一来,一切就全然明了。
这行字是她被解救的地点和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