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傅行此应道,“你把手机给宴随姐姐。”
狭小的车内空间弥漫起一阵八卦的味道。
傅明灼自是不必多说,明晃晃地擦亮眼睛竖起耳朵关注哥哥和姐姐的通话,就连前方一丝不苟开车的司机,宴随都仿佛从他头发稀少的后脑勺里面看出了浓浓的打探意味。
“喂。”
傅行此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并没有被花店阿姨的话所影响,开口第一句:“免提?”
“没。”听筒。
“傅明灼待会情绪可能会很激动,要麻烦你照看着一点了。”
让傅明灼和司机失望了,他们现在的状况只能说这个。
到达北郊是半上午了,夏天难得有个凉快点的阴天,不过毕竟不是什么祭奠亡者的日子,山下的停车场很是空荡。
司机在车旁等候,宴随带着傅明灼上山。傅明灼个子矮,花束又大,抱着看不见路,但她非要自己带上去,不肯让宴随帮忙,她抱得艰难,台阶都没法连步走,蹒跚上行。
宴随无法,只能拉紧她后颈的衣料以防她摔倒。
傅明灼一路不停歇,筋疲力竭地来到山顶,喘着粗气站到母亲墓前,她的食指不由得攥得死紧,包花纸在她手下被挤压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照片里,梁赫之笑得温柔极了,她很漂亮,看起来很亲切,是一个光从面相就让人忍不住喜欢的女人。
可照片只是冰冷的照片,没有情感可言,即便是她心爱的孩子站在她面前悲痛欲绝,她依然只能如沐春风地笑。
宴随向她轻轻颔首致意。
她已故去十二年,但仍有很多人在惦记她,偌大的墓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和盆栽,其中一束已然干枯的花束和傅明灼手里拿着的一样,独特的包装一眼看去便知是出自同一家,想必是前不久傅行此带来的。
不多时,傅明灼的情绪便彻底绷不住了,她直直地跪倒在梁赫之墓前,膝盖砸在大理石上面发出一声不算小的闷响,她感觉不到痛,跪着走近墓碑,胡乱放下花束,伸手触摸梁赫之的照片,拼命道歉,语不成句:“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对不起妈妈……是我害哥哥没有家了……”
人是情感动物,有共情的本能,即便与墓中人毫无交集,宴随的鼻腔也发了酸。
由人及己,她和罗子琴算不上多母女情深,但失去母亲的画面光是在脑海里想象都让她痛不欲生,以至于她开始后悔前一天晚上在电话里对母亲的态度。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对很多人而言稀松平常不足挂齿的日常,是很多人梦里都想重新回去的团圆。
心疼傅明灼的同时,宴随忍不住想,当年年仅14岁的傅行此是如何撑过丧母之痛最难熬的时期。
她认识傅行此的时候,他已经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待人处事刻薄又冷漠,说话做事全凭着自己的喜恶来。祝凯旋告诉过她,他曾是一个很阳光活泼的人。
站在这里,她第一次真正懂得他经历过的悲伤。
她心里泛起一阵骤痛,不知是为了谁。
连天地也似动了容,宴随脸上落下一滴水珠,很快,又是第二滴。
下雨了。
雨点淅淅沥沥地越来越密集,不多久,便将郁郁青山笼进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