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克莉丝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走出内卧时,男仆还躺在外间的长榻上,被她轻轻带上门的声音瞬间惊醒,他一下弹起来,动作迅捷,所以把她也吓了一跳。
两个人站在纱帘透出的熹微晨光里面面相觑。
克莉丝无奈说:“岸上没有危险,不用那么警戒,海盗先生。”
爱德蒙抹了一把脸,把头发不自在别到耳后,才点头向她问好:“早上好,先生。”
他们一直没有互相告知姓名,少爷好像忘了这一茬,逃犯担心会被反问,所以也避免问他名字来提醒这一回事。
上流社会流行称呼一位男士的姓氏,在市长府上同样如此。除非特别亲近的人才会喊教名和昵称,有时候朋友之间也会互相叫姓,就像达西和宾利。
所以到现在为止,爱德蒙还只知道他的雇主姓班纳特。
似乎是为了照顾离家的小少爷,房间里放了两瓶不列颠人最爱的杜松子酒。
监狱中每天配备的伙食分量很少,内容也都是黑面包或者腐鱼。到后来,爱德蒙对味道的感应反倒变得非常敏感,为了活着,即使是对自己来说是酷刑也只能忍耐着吃下去,长久下来,他的胃也脆弱反复起来。
实在找不到清水,倒了一杯酒,爱德蒙走到窗边,挑开一隙纱帘,看到日光和苍翠,而不是冰冷的石壁时,他这才从还置身牢狱的噩梦里缓过神。
水手的视力非常好,并没有特意去看,爱德蒙还是一眼就注意到,少爷已经轻快跑到花园里,碰到正在修剪树枝的花匠,慢慢停了脚步,和花匠攀谈起来。
年轻人站在花树下,被南法带着暖意的日光勾勒了边沿,身形作为男性来说稍显单薄,短发柔软垂顺,可能因为刚睡醒,有一戳不听话翘着。脸上是男仆几天下来见惯的好看笑容,像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孩子一样的好奇。
对在充满死气黑暗的牢狱待过的人来说,这一幕非常青春美好,生气勃勃。
“……不会有人来偷果子吗。”
花匠笑起来:“怎么会呢,这可是市长先生的家,附近住的也都是体面的家庭,虽然围墙矮了一些,晚上还有宪兵巡逻呐。”
克莉丝正在观察花园里有没有适合翻出去的地方。
为了避开岗哨和检疫船,走私船往往会选择入夜靠岸,所以必要的时候,她可能要在夜里出去,卧室正好对着花园,非常方便。
不过如果有宪兵巡逻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克莉丝回到房间时,男仆不在,漱沐间里有一只大木桶,水温正好。
等她衣装整备从浴间走出来,爱德蒙已经把报纸放在了桌案上,注意到她的疑问,他表情镇定解释:“昨晚你告诉过我有哪几份报纸,想到明天才会开始送报,所以我去街上替你都买了一份。”
还趁机转了一圈,发现街上并没有爱德蒙唐泰斯的抓捕令。
“做得不错嘛,星期五。”
少爷眼睛发亮,毫不吝惜用英语夸赞道,根本不在乎为什么直布罗陀海盗会识字,还知道去哪买报。
这次小小的试探就这样过去了,连预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爱德蒙替她擦着头发,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忍不住怀疑,他的家里人怎么会放心把他放到国外旅行。
昨天在桌上,克莉丝拜托市长和莫雷尔先生让这次荒岛之行就这样过去,理由是不想罗切斯特和家人担心自己,进而怀疑她的独自生活能力。年轻人看上去迫切想要证明自己,为了不打击他的信心,两位长辈都很理解同意了。
所以克莉丝很欣慰看到自己并没有上报纸。
等她看完三张报纸,一边的钟恰好响了起来,两个人起身去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