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争吵和对峙后,农夫提出决斗,而罪犯也同意,审判者却完全没有让他们以此和解的意思。
他以一种劝诫训导的语气对农夫说:“你不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吗。”
“死只能说是刑罚,并不算赎罪。你的四位亲人离去了,他却只有一条命可以相抵,即便你决斗赢过了他,他死得那么痛快,完全比不上你亲人毒发的疼痛,更加无法抹去你未来想念孩子时的精神折磨。”
农夫听到这番话,脱力在原地跪下,痛苦捂住了脸。
反而是罪犯径直站在那,毫不掩饰忌惮险恶打量着伯爵。
伯爵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超凡的耐心。
农夫终于平复下来,他已经从眼前人的谈吐感受到,这个人与常人所不同的优越之处,尤其他替自己找到了凶手,于是恭敬躬身,咬牙道:“请您指点我吧,只要能让这位恶棍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不宽恕他?”
“绝不原谅,老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听你说后,现在就算将这个人送上绞架,也无法使我不去痛苦……所以,即使让我下地狱也没关系。”
“那么,我只有一个建议——”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说到这里,伯爵轻轻笑起来,笑容不似平时见惯了的嘲讽鄙薄,巴浦斯汀无法辨别。
紧接着,伯爵拿出了他今早刚刚见过的那瓶药剂。
“我检查过那锅残余的汤,所以选择了一样的成分,恰巧四份的毒量,你慢慢喂给他,不会让他一次就死去,而是将四份的罪孽都好好体味过,你们彻底扯平,然后他会因为犯下的罪去见上帝。”
“当然,你如果觉得这不够坦荡,我也可以替你们主持决斗。选择在你。”
罪犯终于忍不住大声嚷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帮他,还插手这件事,难道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不,我们没有任何仇怨,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罪犯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一个疯子,惊疑不定道,“那你——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既不是审判长,更不是上帝!”
这番话对伯爵来说可能过于无趣,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姿态,仿佛眼前农夫的感激和罪犯的憎恶在他看来一般无二。
“现在将你交给这里的警署,亲眼见见‘审判长’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就改在牢里会面,如果这位悲痛的先生依旧做出一样的选择,你就能亲自替我向‘上帝’问好了。”
“你还不明白吗,真正裁定你命运的不是我。是这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你剥夺了幸福权利的可怜人啊。”
罪犯看着走近的农夫,开始徒劳挣扎,很快被按住了,又痛哭流涕着道歉忏悔,请求他宽恕自己。
农夫冷笑说:“我曾经用猎枪杀过一头疯牛,毫不犹豫,因为它撞死了一个孩子。你夺走了我的三个孩子,就因为你是人,我就要放过可怜你?”
伯爵终于危险笑了。
如同野兽终于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巴浦斯汀认出来,那些控制着罪犯的人也都是伯爵的随从,或者说,都和自己一样,是被警告过一次,所以对雇主死心塌地忠诚的人。
所以,这一年里,雇主每次突然外出,其实都是在做这种使人感觉胆寒的“义举”吗。
这个过程里,伯爵就在看那个罪犯的反应,观察,审视。
——这个人只是畏惧死亡和痛苦,并不是诚心悔过。
直到罪犯因为毒药而痉挛嘶叫时,爱德蒙才在座位上动了一下,很快又强迫自己死死看着这样的一幕。
他将要面对的三个人不知要阴险狡诈多少倍。
他们会惺惺作态,会伪装忏悔,在他们血淋淋的发家史里,哪一次不是骗过了他们侍奉的人和信赖他们的朋友?
这三个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早就把人的心扔掉,换成了蛇蝎的毒液。
要击败这些人,他不能有任何漏洞,必须舍弃一切感情,变得比命运更加冷酷无情。
交代手下将罪犯移交给早就等在家中的警长,让巴浦斯汀送农夫离开,爱德蒙踏上马车,打开妆匣和怀表。
时间正好。
前往伦敦的汽船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人们无所事事呆在甲板上,直到开船的最后一秒,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幸运儿赶上了。
“勋爵。”
侍从早已经在头等舱里等着了,见到金发英国人冷淡点头,才汇报:“您将在下周进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