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宋乐仪与赵彻陪太后一起用晚膳,母子三人说笑着,气氛十分融洽。等晚膳端了上来,正欲动筷时,门外侍候的墨书匆匆忙忙掀开珠帘进来了。
墨书屈膝行礼:“太后,端阳太公主,驾薨了。”
闻言,宋乐仪有些怔然地眨了眨眼,她本以为端阳能熬过这个冬天的。
太后放下了筷子,淡声问道:“什么时候?”
墨书如实回答:“今日下午,申时五刻。”
“知道了,”太后转折腕上佛珠,沉默了一会儿,“下去吧。”
被这消息一打乱,三人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尤其是太后,心情不太好。
宋乐仪与赵彻这俩个孩子,换着法地宽慰太后,说尽了甜话,见人实在提不起精神,两人互看一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两人一边往外走着,宋乐仪抿了抿唇角忽然道:“表哥,姨母精神好像不太好。”她的确是想要端阳死,但是她却不想姨母伤怀。
赵彻嗯了一声。
当年端阳和亲蜀国,在朝政上给了皇祖父和父皇不少帮衬,从蜀国归来之后,皇祖父怜惜幺女,父皇亦是心疼嫡妹。所以即便后来端阳结党营私,甚至插手朝政,皇祖父与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就连端阳明目张胆的豢养面首,又诞下不知其父是谁的赵妙,皇祖父与父皇都愿意给她荣宠。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兄登基,端阳行事却愈加嚣张放浪,不知收敛,早在她为赵妙在宫中下毒一事遮掩,又以周修要挟时,皇兄就下杀心了。
即便是嫡亲的姑母,成安帝也不能忍受她有威胁他性命的能力,又何况姑侄二人,自小没见过面,根本没什么感情。
想到在这里,赵彻顿了顿,他知道宋乐仪是多思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也不必多想,母后不是因为端阳伤怀,而是在想念父皇,亦是在感怀过去。”
端阳一死,过去的事情,仇也好,爱也罢,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宋乐仪点头:“我们这几日都来陪姨母用膳吧。”
赵彻笑了笑:“好。”
晚膳也没用多少,天黑之后,太后便独自一人便去了小佛堂,那里挂着先帝的遗像。
太后脊背直挺的跪在蒲团上,她念了一卷又一卷地佛经,直到身旁的烛火逐渐暗淡,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疲态,喃了一句:“端阳是文昭贤皇后和越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我把她的陵墓修在了他们俩旁边,周修的尸体也葬在了她的陵墓里,陛下,你们都走了啊,我也老了……”
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的夫君与满朝老臣,同她一个时代的人,渐渐的只剩下她一个了。
忽然,小佛堂传来敲门声,一道娇软的女声隔门传来:“姨母,小厨房那边做了几块点心,还热乎呢,你要不要尝一尝呀?”
见没人答应,她又试探道:“我进来啦?”
随着屋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位五官明艳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娇娇软软的模样,手上端着一个小碟子。
太后眼底伤情褪去,弯出一抹温婉慈爱的笑意。
……
这一天,燕京官驿。
夤夜之时,虞日州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封密信,那是父王给他的回信。
蜀国,已经准备好了。
虞日州淡淡地笑了下,缓缓走到烛灯前,将信纸举过,火舌一瞬间便卷了上来,他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那张信纸在火中燃烧,逐渐化为灰烬,直到火苗舔上手指,才觉得烫手,缓缓松开。
越蜀国力悬殊,纵然再给蜀国几十年,因为地域局限,也不是大越的对手。偏生父王野心勃勃,拎不清。这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注定败落的战争,若他预料得没错,此战之后,天下将再无蜀国。
可是虞日州还是要助父王一臂之力,古往今来,朝代更迭,蜀国不值一提。可经此一战,至少日后青史一笔,当赞蜀国、蜀人脊背不屈,后人亦能知晓,他们蜀人殊死卫家国的满腔热血。
而他,不止要死在燕京,还要死的凄惨。只有这样,消息传回了了蜀国,举国上下百姓才会群情激愤,人人提刀,誓报国耻。
咯吱——
秋梓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推门而入。
虞日州回头淡笑:“姑姑来了?”说着,他接过药碗,眉头不皱地一饮而尽。
秋梓看得揪心,不忍的别过了眼,等人喝完,她一边接过空药碗一边问道:“殿下,安平公主如何处理?”
虞日州虚弱地笑了下:“杀了吧。”他顿了顿,又道,“记得留个全尸。”
赵妙给他的越蜀交界十三城的边防布置图,的确是真的,只是这样隐秘的交易,不能为世人知晓。这死人的嘴巴,最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