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盲了皇后的眼,她不得已低头闭眼。然而眼前却还是一片耀眼的雪白,空落落的。
“你走吧。”
“小楼来了,娘娘不肯听小楼唱一段?”
“天寒地冻,你能唱得了什么。”
“为了伺候娘娘,便是天寒地冻也要割开了嗓子,让里头淌出血来润了喉咙,也要伺候娘娘尽兴。”
他是唱惯了戏的,那口中没有限,混乱胡说,把什么割喉淌血的话生生地说出口,那清亮婉转的话声,似曲指成扣,在皇后端雅的面门上,荒唐敲打一般。
孙淼看了自家的主子一眼,觉得这话甚不妥,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正要开口劝皇后回宫,却听皇后道:“你前日在怡情舒史里唱的那出是什么,其中有一句: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陈小楼抬起头,仍塌腰跪着。
“《春闺梦》(这个戏是程派的戏,大约在193X年出品,这里借用,不要考证了啊。)唱段,新婚三日即与郎君分别的张氏,因思夫心切,梦见丈夫回来,在梦中与丈夫相会。后面是: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家中这肠断的人。”
“唱这一段吧。唱完就拖下去打二十竹杖。”
孙淼闻言一怔。
“娘娘,这……”
皇后没有应孙淼的话,只低头看着陈小楼。
“知道为何?”
陈小楼将身子伏低,唱惯了青衣的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段病弱风流。
“知道,小楼不配忧娘娘之所忧,只配呕心吐血,讨主子娘娘的欢。”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纤细的手指触到皇后金鞋。牡丹绣纹衬出那只手有别于男子的苍白细腻,皇后猛地又往后退一步。那只手失了倚靠,就落在了地上,轻轻捏成了拳。
“娘娘开心,打死小楼也该。”
皇后闻话,眼眶莫名一红。但心里却是又气又恨。
她不肯再说话,转身往浮碧亭中走去。
漏冬的寒雁扑腾着翅膀落在水间,水中的枯荷像经过一场大火得焚烧一般,显出灰烬的颜色来。
陈小楼在雪风里挣扎出了腔调。没有丝竹管弦做配,缠绵婉转全现于他那副嗓子里。他没有起身,跪唱《春闺梦》中张氏思郎的那一段唱词。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
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风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家中这肠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