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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五千米高原上的格桑花
风卷着第一本崭新的寒假作业本的封面往人脸上扫。我转过脸看向他,他嘴角和眼角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眉梢那儿还残存了一小道疤痕。我砸吧砸吧嘴,终是没忍住:
“他们为什么打你?”
他迎着风解释:
“在外面打工,多少会有人看你不顺眼。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找到学校里来。从前放学后找找麻烦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越发猖狂,大概还是看我好欺负吧。”
说完扯着嘴巴,好勉强的一个笑。
这时候我才能将一切串联起来。那个灯下的身影,孤单的身影和他温暖而寂寥的眼神。我问他:
“你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是我。”
凌乱冬风,从我这头吹到你那头。
第一次看到安歌坏坏的笑,带着单纯的狡黠,像孩子一样宣告他的聪颖。他指了指我的左手。
哦,是了。我的双手从出生就带着一对婴儿镯,是奶奶用包在绢帕里的一沓纸币和钢镚儿来回走了好几里路给换来的。这副镯子上的四颗小铃铛响在我整个童年。初学字的时候,由于右手写字不方便,便将两只都戴在了左手腕,一带就带到了现在。曾有不少检查校纪校风的老师打它的注意都失败了,因为手掌变大了,摊着握着都拿不下来了,久而久之也就无人问津了。
我用力将手向前伸了伸,露出左手腕上藏在衣袖里的两只银镯,泛着光亮,有时光的味道。摇了摇手便有“铛铛”的铃声响在一月底的冷风里,然后有雪花飘到了眼前。一粒一粒,也似初生的婴孩,柔弱而倔强。
看见它们在铃声里翩飞,越下越密,时常想,它们会不会是一群被上帝遗忘的小天使,才可以同时带着冰冷和纯洁降临。
奶奶说,我出生在一个雨天。
雨滴与雪花在我的世界里就是牛郎与织女,许仙与白蛇,山伯与英台,一生都无法同在,无法在一起。
哦,这个冬天我该回去瞧瞧奶奶了。
鼻头被冻得微红,吸着鼻子和他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我其实只想问问他,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多年前那个被公园铁栅栏卡住脑袋的小丫头。我曾在他的过去一闪而逝,缺席了他那么多的曾经,然后他回来了,带着那么多的秘密和不经意间泄漏的忧伤。我不想他做个忧伤的孩子。他的笑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就像五千米高原上的格桑花,不妖艳却摄人心魂。所以安歌应该是个吃到大白兔奶糖就咧嘴而笑的男孩子。
他的班级在二楼我的在四楼,就在以为要这样结束这场不期而遇的时候,他却说:
“还有一摞我帮你去拿吧,很快的。”
等回转身来他早已消失在楼道口。
将作业安置在讲台上,故意发出重重的声响,然后对悠悠然抬起头来的言嫃射出幽辣辣的眼神。谁让她沉沦于风花雪月的言情小说,丢我一人实实经历了场风霜雨雪。由于下雪,那群激情昂扬的小盆友都陆续回了教室。竹九仍在埋怨着,新剪的瓜皮式发型让她看起来小了好几岁,俏皮不少。言嫃望着大家身上还挂着的绒雪,淡淡问了句:
“下雪了吗?”
我牵着她的手站在走廊上,这里可以看到漫天的飞雪。哦,雪下得好大,安歌呢?他冒着大雪为我去搬那剩下的一摞寒假作业了吗?我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欣赏着它完美的六角形,说:
“言嫃你看,他们说每片雪花虽然都是六角形但长得都不一样诶。”
久久得不到回应,侧身看见言嫃静静立在身旁,有风卷了一片雪花在她的发顶,将她马尾的一丝发送到嘴边。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安歌,立在走廊尽头的安好少年。这剩下的一摞书乖巧地躺在他怀里,高高的个子将它们衬得轻而易举,只那一头散碎的黑发上覆了些微浅浅的纯白。他微微笑着向我走来,让人愈发不知所措。
如果一开始就没当真又为什么不回头自己去搬呢?为什么要担心他是否会找不到呢?又为什么要特意站在走廊里呢?现在他走来了,我要怎么做呢?接过这摞书然后说声谢谢吗?
好似这一整个走廊的女生都探出了脑袋。如芒在背的我讷讷地接过作业本,朝他颔首致谢,毫不停留地走进教室。放下作业本的时候才意识到言嫃并没有跟着进来。再回到门口,却看到她正细细打量着离去的安歌。
总是宁静无波如一潭幽湖的言嫃,眼里分明泛着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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