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很少被人夸奖,方御女的脸上慢慢浮起两团红晕,她专心替她擦拭脚腕,抿着嘴唇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平和”二字,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林桑青倏然觉得这一幕甚是熟悉,似乎许多年前,她们也曾在这样的日光下共处过。
然,她不过是宫外普通的女子,方御女在入宫之前是厨娘,她们毫无交集。
八成也是错觉罢了。
她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时光,正打算再夸夸方御女,让她脸上的红晕弥散得再多一些,远方倏然传来女孩的哭声,由远及近,声音端的是无比熟悉。
她睁开眼,目光平静的向哭声传来的地方看去,浓淡相宜的日光下,梨奈捂着脸哭泣,她手中的纸鸢被一个宫女夺了去,那宫女虎背熊腰,一看便是蛮横的人,见梨奈哭了,她非但不把纸鸢还给她,还张嘴笑得桀骜,“呵呵,装什么天真烂漫呢,大冬天的放纸鸢,你脑子里没进水吧?我可告诉你,这一巴掌是我替我家主子打的,希望它能教会你守规矩,别一天到晚和你家主子惹我们家娘娘不高兴。”
方御女将药瓶收起来,怯怯地避到林桑青身后,她的胆子很小,最怕看别人吵架了。
柳昭仪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笑地看梨奈哭,并没有阻止手底下的宫女施暴,不,或许应当说,是她授意身边的宫女这样做的。
浓密的睫毛眨两下,眸子沉进眼底,林桑青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柳昭仪拖着长长的裙裾向她走来,平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以为这样就能让皇上喜欢?林桑青,你争不过本宫的,无论是脸蛋还是手段,你始终逊色于本宫。”
没和她搭话,坐起身,林桑青向梨奈招手,“梨奈,过来。”
梨奈哭着走近她,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泣不成声道:“小姐,她们,她们……”
她轻拍梨奈的后背,温声安慰她,“无妨,我都看到了,等会儿回宫让枫栎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过几天脸上的印子便会消掉。”
那个虎背熊腰的宫女提着纸鸢跟过来,站在柳昭仪身边,谄媚的将纸鸢递给她,“娘娘,给你。”
柳昭仪嫌恶皱眉,“什么玩意儿,蝴蝶不像蝴蝶蜻蜓不像蜻蜓,丑死了。”她接过纸鸢,信手丢到地上,用脚将纸鸢踩得稀巴烂,“以后少拿这种东西来脏本宫的眼!”
虎背熊腰的宫女忙陪笑,“奴婢晓得了。”
人这种生物很是奇怪,他们能将“忍”之一一字发扬光大,遇到再委屈再生气的事情也能憋住不发火,但,有时候怒火会来得出其不意,可能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些积累许久的怒火便会喷薄而出,烧毁所有的理智和顾忌。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林桑青不再压抑着情绪,索性同柳昭仪撕破脸,她用穿鞋的那只脚站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柳昭仪,咬牙切齿道:“姓柳的!”扬起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来得突兀,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趁柳昭仪还没反应过来,她抬起手,照她另一边脸来了一巴掌,“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让你一次两次,别不知好歹!”
她手劲儿大,加之怒火攻心,更是没留情面,柳昭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你……”眼睛里泛起两团水雾,柳昭仪捂着脸蛋儿,又气又疼,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当真是活腻歪了!”
“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眼底写满不在乎,林桑青痞里痞气的朝地上吐一口口水,学她娘的样子,翻着眼皮开骂,“腌臜的东西,长得像茅厕边上开着的喇叭花儿似的,又臭又土,还真以为自个儿美若天仙呢?你用雷公藤陷害我,又将我推下台阶,甚至不惜买通宫人往我要喝的姜茶里下毒,桩桩件件我都记在那儿呢,迟早会找你讨要个说法!”
柳昭仪气得跺脚,美丽的面容扭曲得可怕,“你这个没教养的泼皮!”她冲向林桑青,十根修剪得当的指甲明晃晃竖着,八成想用指甲挠花她的脸,“雷公藤的事情分明是你陷害我,如今却还想来倒打一耙!”
柳昭仪追求纤细美,身子比一般人要瘦弱,林桑青比她壮实些,自然力气也要比她大。眼看柳昭仪的十根指头要抓到脸上来,林桑青来不及躲避,她只好抬起没穿鞋子的那只脚,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上,“泼皮是吧,”踉跄两步才站稳,她朝柳昭仪挑挑眉毛,“那我就泼给你看。”
重重跌倒在地,贵重繁琐的衣裳上沾满落叶,柳昭仪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她想上前去打林桑青,可是力气又没她大,怕林桑青再伸脚踹她,柳昭仪立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训斥身边宫人,“你们都是谁宫里的,给我打她啊,打她!”气得声音都变粗了,不复平日里的柔媚。
宫人们似乎不敢对林桑青造次,柳昭仪见状又补了一句,“谁敢头一个上去打她,本宫回去就赏赐她一千两银子。”
哇,这个点子可以说是十分精明了,在宫里做到死也不见得有一千两银子,如今只是造次打林桑青一顿便有一千两入账,在暴利的诱惑下,人们很容易迷失自己。眼见柳昭仪宫里的人开始跃跃欲试,林桑青冷冷瞥向她们,冷着声儿道:“我看谁敢!”她掐着腰,拿出谁也不怕的傲然气势,气息稳当道:“本宫是门下省宰相亲自举荐的宫妃,是乾朝正儿八经的昭仪娘娘,谁今日若敢犯上作乱,做出不合礼数的事情,本宫定会一五一十禀告皇上,让她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