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螈也从没说过,它们不能到太阳下来。只是因为一直没出来过,就被众人默认了。
阳光给予众人的勇气在洞螈探出头的这一瞬间被消灭殆尽。众人方才醒悟原来埋伏在山崖中,跟着众人许久的怪物是可以走到阳光下的。它们只是不那么喜欢阳光而已。
那条丈余的洞螈从阴影中爬了出来,何婧英手上的血让它愈加兴奋。它嘴里含着那颗雍州兵的头颅嚼了嚼,然后“噗”地吐了出来。那雍州兵的脑浆还挂在洞螈的嘴角尚未被抹去,众人就惊奇地发现,洞螈已经半个身子都到了太阳下。
洞螈缓缓地走着,尾部弯曲将何婧英护在中间。洞螈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如贝壳一般的光泽。只是那光泽随着阳光的照耀渐渐的黯了下去。不是光泽没有了,而是它白色的鳞片在逐渐转为灰色。
洞螈原本在水里是没有眼睛的,但在这阳光下,那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忽然裂了一条缝,血红的皮肉撑开了,两颗漆黑的眼珠就从皮肉里翻了出来。
也不知是因为眼睛裂开的疼痛还是愤怒,洞螈对着众人尖啸一声,头部两旁的鳃像扇子一样张开,身上的鳞片在它尖啸的一瞬间就转为了黑色。
洞螈重重地踏了一脚地面,地面上瞬间留下了它五指的痕迹。那尖啸声不同于之前婴孩般“嘤嘤”哭泣的声音,而是夹杂着腥气的怒吼,在众人面前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萧子敬几乎是仰望着洞螈的。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底也生出惧怕来。洞螈低下头,俯了俯身子,颇有兴致地看着萧子敬。洞螈唇边短短地触须几乎碰到了萧子敬的鼻尖。
“龙!龙!阴兵是黑龙!”人群中一个将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这一个细节,与画本上的龙相比,洞螈是没有角的。
龙原本是皇权的象征,可若是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意味就不同了。
“妖女!”一个将士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句,人群中更加慌乱起来。众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他们中了一个妖女的诡计。
雍州兵的矛头不再指向安西军,他们将矛头掉转过来,指着何婧英吼道:“妖女!”
这些雍州兵们此时将他们平日里狩猎时学到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这样强大的天生猎手和危险,最佳的方式应该是装死。
那尖刀上折射的阳光照在洞螈眼睛上,洞螈眼睛一刺,顿时暴怒起来。
它行动迅猛,一低头,一俯身,四肢几乎没有动,就已经席卷道了雍州兵的人群中。沙尘四起,遮天蔽日,惨叫声混合着黄沙,让人听得头晕头疼。
萧子敬一把扯住何婧英:“你能不能控制它?”
何婧英眼神闪了闪,她不过是赌洞螈会为了保护白神珠而出来罢了。何婧英抛开萧子敬的手,有些恼怒:“这不就是王叔你想要的阴兵么?”
何婧英头也不回地奔到萧练身旁,将萧练扶起,抗在自己背上。触手之处,尚能感觉到萧练的余温,但呼吸却极其微弱。何婧英心中急躁,前面就是陆良镇,只要能过得去,何胤应当随身带了些药草,或许还能救得了萧练。
何婧英将萧练抗在身上已经是用尽了全力,那些惨叫声她再也顾不得。这修罗场里谁死谁活都与她无关。
萧子敬耳中听见那些惨叫,又眼见着何婧英离去,已是红了眼,长剑一抖声嘶力竭地叫道:“杀!我们杀出去!”
响应萧子敬的是更为惊惧惨烈的尖叫。
萧子真几步跨道萧子懋身旁:“七哥,这个时候你莫不是还想捣什么鬼吧?”
萧子懋恨道:“这个居然就是阴兵。若是能为我所用……”
萧子真讥讽地一笑:“七哥好气度,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能盘算。”
王融也将萧子良扶稳,大喊道:“保护王爷!我们一起冲过去!”
忽地,萧子懋看见何婧英已经背着萧练快要走到了前面的阴影处,大惊道:“不能让那个女人过去!她若是走了,我们都完了!”
几个将士“哇呀呀”地叫着,像何婧英冲了过来。那些人还未到何婧英面前,那条洞螈腾空而起,从天而降,带着锋利鳞片的尾鳍扫过那些将士,顿时将那些欲行不轨的将士重重地拍在山崖上。
被洞螈挡住的地方,就是一道鬼门关,冲过去就出了山谷,前面是陆良镇的平原。
何婧英咬咬牙,背着萧练转身就走。忽然背上的萧练却动了动,萧练虚弱地叫道:“阿英,不能走。”
“为什么?”何婧英不解道。
萧练看了看那黄沙中的血色:“你不是妖女。”
何婧英皱眉道:“我不在乎。”
萧练低声道:“我在乎。”
想要在这世上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而活,那自己就一定要有比别人更强的实力才行。可是看看眼前,萧子良自己的府兵就有一千,萧子敬有安西军,甚至萧子懋都有雇佣军。他们什么都没有。若是被人冠上了“妖女”的称号,即便回到京中也只能被人生吞活剥。
还有皇上,这场战役里,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了。皇上会怎么想?曹景昭能够烧了佛堂救下何婧英一次,难道还能再烧一次佛堂不成?
萧练强打精神看了看血战中的将士。虽然洞螈凶狠,但着么大的动静也只有这一条洞螈从山崖中出来,这些洞螈应该还是不愿意到阳光下来的。
萧练看了看两旁的地势,对何婧英说道:“阿英,飞索卫可以将人从这里带出去。”
何婧英不解道:“你想让我救他们?”
萧练剧烈地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来:“我们是在救自己。若是将这些洞螈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这里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可能都会遭殃。”萧练指了指两边的山崖:“若是能像在鬼域前块巨石一样,将这个山谷阻断,就能拦住这些洞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