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哼道,“你前几日亲口承认是我女儿。难不成你忘了?”
“我前几日可以承认,我今日就可以否认。有本事你去县衙告我呀?”苏惜惜声音柔媚,将话里猖狂的意思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等陆老爷回答,她却又笑了,“你不敢!因为你怕别人知道你陆家出了个妓子。你觉得丢人。”她另一只手摊开,“所以呀,你现在处置我,就是在杀人。”
陆老爷被她说中心事,却很快镇定下来,“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我要杀你。还用告官?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儿子给的。我随时都能让他收回来。他能为了你忤逆我?他的翅膀还没硬呢。”
陆文放见父亲铁了心要治妹妹的罪,越发慌乱,“爹,她是我们的至亲。你消消气,原谅她吧。”
陆老爷只觉得心里一股气蹿到他头顶,气得他不停颤抖,他咬着牙,“你给我闭嘴,她杀了人就必须赎罪。”
陆文放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苏惜惜却是话峰一转,“陆老爷是陆家当家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动怒。”她看着陆文放,淡淡解释,“他要杀我。不是要为他两个儿子赎罪。他只是想掩盖我妓子身份以及陆家女杀兄的丑事。什么赎罪?你总这样教导他,会把他教傻的!”后两句却是对着陆老爷说的。
陆文放松开手臂,直直看着妹妹。
她话里的不以为然,对陆老爷不留情面的嘲讽,让陆文放觉得她好像一心在求死。丝毫没有顾忌。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苏惜惜没有看他,而是挥开陆老爷的手,“你想杀我?可是你杀不掉。”她随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圆形狴犴玉佩,将狴犴背面下雕刻的那个小字亮给他们看。
陆老爷识字不假,但是这么生僻的字,他根本不认得。
反倒是陆文放大惊,“这是宁王的?”
羑?一般人起名极少会用这么生僻的字。先皇有三十几个兄弟。为了民间避讳,取的名字都是生僻字。而羑是宁王的名字。
苏惜惜将玉佩收起来,淡淡地道,“是啊。是宁王的。他是女儿的入幕之宾。”
陆文放微微皱眉,他也在京城待过,听说宁王身体欠佳,一直不近女色。妹妹怎么会跟宁王扯上关系?
陆老爷眼底迸发一抹亮光,还是不肯相信,“既然宁王如此看中你,为何不把你赎回,反而会让别人赎你?”
苏惜惜看向窗外,想到那个列松如翠,郎艳独绝的宁王,她心头有万千思绪,抿了抿唇,“宁王答应出海回来就为我赎身。”
陆老爷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堂来回走动。
那脚步很轻,一点一点敲打在陆文放的心上,没由来一阵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陆老爷才回头看着苏惜惜,“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不许再对我们陆家不利。”
苏惜惜那双杏儿眼如刀似剑直射他面门,意有所指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陆老爷深深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响鼻,抚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果真是大了。竟是小瞧了你,一个姑娘家竟有蛇血心肠。”
苏惜惜又笑了,弯着唇角,带着几分嘲讽,“彼此彼此。”
陆老爷甩着袖子,掀开帘子大步离开,那动作大得,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的愤怒。
陆文放看着这一幕,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他一直以为他爹信奉‘嫡庶有别’这个教条,原来他父亲比谁都现实。他心中对自己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举动感到羞耻。在看中利益的人面前,亲情就是笑话。
苏惜惜收回视线,坐回位子上,朝外面喊了一声,“青荷,奉茶。”
青荷从外面端茶进来,苏惜惜开始凝神静气烹茶,她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陆文放缓了好一阵,也跟着坐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却没有直接喝,就着那茶壶沽沽冒出的热气,定定地看着她,“你想让他做什么?”
苏惜惜端着茶,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枝,她有多久没有出去瞧一瞧了?这些日子待在庄子里,无聊死了。
她收回视线,随口道,“当然是解决麻烦了?”似是怕他想不通,又补充一句,“你我的麻烦。”
她害了陆家两位嫡子,不是她死就是陆夫人亡。总得有个胜负。
陆文放手里的茶杯差点端不稳,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她,颤抖着嘴唇,“你是说?”
苏惜惜像是事不关几,淡淡一笑,“为了陆家的清誉,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反正不能是她死。
没错,就在前日,陆家两位嫡子受不住五石散的诱惑,已经暴毙而亡。痛失两子的陆夫人叫嚷着要找苏惜惜偿命。
陆老爷顾忌陆文放,担心这个儿子恨陆家,顶着压力,让陆夫人等着。
但是陆夫人身上的牌只有周家,哪里比得上宁王。
原先还要为两个嫡子报仇的陆老爷抗不住,只能妥协了。
陆文放从来没有过过苦日子。陆家富庶,他算是陆家最出息的儿子,哪怕是庶子,也很受陆老爷看中,他人生当中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不能让姨娘摆脱嫡母的魔爪。他从未见过杀人不眨眼的血腥场面,没有见过绵里藏针的阴谋诡计,更不曾被亲近之人背叛,他干净得就像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