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报了十多道算题,只见那少年修长的双手控住两只算盘,十指翻飞就象在舞蹈,一边,准确的报出答案:“壹千零伍拾叁,壹佰玖拾伍,陆佰伍十捌,陆拾……”
关缇越听到后来越觉得惊异,一则是因为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手“二龙戏珠”的本事简直骇世惊俗,要知道总号加上分号三四百号人,会这一手的是寥寥无几,他自己算一个,总帐房的老常算一个,震泽分号的掌柜徐罗也算一个,可是他们任何一个都是三十以上的人,可是,这个少年如此年轻。二则是因为这少年算数的准确,为了难住这个小伢儿,他故意加快了报数的速度,可是他居然又快又准的报出了答案。对这样的后生,他能说什么?安些各司其职的大伙计,小伙计,学徒工其实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都在看他这个大掌柜如何做派呢,他的心里多少有点尴尬,可是表面上却也不露声色。
“好!不错,不错。大少东家,您是慧眼识珠。”
罗晋萍接过关缇的话头:
“哪里,哪里,世庆,快谢过大掌柜,给他磕一个头。从今以后,你就在柜上学生意吧。”
这才是真正的一锤子定音。关缇没有说什么,当即吩咐大伙计孙来福,带刘世庆去后院安顿。罗晋萍这才满意的站起身,往后院走去。关缇知道这是要商议什么事的意思,忙叫二掌柜孔凡盯着店堂,这才跟在了罗晋萍身后。
香云飘渺纱
转过一幅巨大的玉石屏风,出了角门,就知道这一处总号有多么大。当初罗遵宪买下这块地皮时,花了大价钱,当时招来不少争议,可是当宅院初具规模的时候,才让人不得不惊叹罗遵宪的胸中丘壑。
整个建筑共有四进,东西各配小跨院,前面是店堂,二进是议事厅,三进是大机房,四进是仓库。小跨院是伙计们工匠们的宿舍。
连接一进,二进的是一个大天井,天井置放得有太湖石,金鱼缸,植种的有海棠,芍药,牡丹,文竹,雪松,两边的回廊里,挂有名士的字画,所有布置合在一起便是赏心悦目,让人不由得不对那座挂有“聆悟堂”的房屋产生好感。
可是罗晋萍的脚步并不在聆悟堂止步。而是径自沿着回廊出了角门,角门后是一个小庭院,疏疏落落的形致,不放过哪怕是一个犄角的修饰,看似不经意,却妙处无穷。庭院的月洞门紧闭着。一推开这个月洞门,就是一副机声轧轧的景象。而月洞门关着的时候,那机声却泼水不漏。同样是前店后坊,罗家的设计竟精巧于此。
因为是机工作坊,所以房屋的设置就不再是普通住家的格局,左右两厢都是宽敞明亮,采光充足的机房,每边一百张织机,日夜不停的开着。穿着相同号服却不同服色的织工们正在忙碌着。一般来说,穿着深蓝号衣的是品级最低的织工,而浅蓝号服的则是班头,至于紫色号衣的则是花本师傅了。若是细分下去,织工中又分牵牵经,织纬……中间那一间,便是染局。无论是先染后织,还是先织后染,都要经过染这一道工序,从前杭州下城一带机声轧轧,比户相闻,那些小机户没有自己的染坊,都要把自己织的绸拿到城外去染,过了关防又要多缴一笔税银,因此利薄事烦。而一般绸庄,多采取召集一些机户,领料督织的办法。起初罗氏刚创业的时候,也是采取这样的方法,虽然将生产与检验分离开来,但是还有不少的弊端。等到后来生意做大了,建起了自己的大机房,就容易控制自己的成本,规范成品的质量。至于机房又设有染坊,这又完全是官营织造的做法了,不过无人去点破这一点。除了这些,在罗氏的老家丝镇,罗家还有一家丝坊,每年蚕月,收购生丝,供给官府,上海丝行,以及自身。
罗晋萍脚步穿过机房,却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去了最后一进,最后一进是仓库。关缇的腰上就别着两把钥匙,这是他奋斗多年才得到的。
罗晋萍终于听在了一扇黑漆大门前。守门的库工忙行礼。
“关四叔,请您打开他。”
关缇的脸微微有些涨红,罗晋萍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仿佛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口气是那样的不容置疑,而按照规矩,除非有总资政罗遵宪的亲令,否则大少东家是无权命令关缇开门的,于是关缇问道:
“是老爷子的意思吗?”
罗晋萍“唔”了一声,这不置可否的回答让关缇十分不悦,难道要呀放下老脸去细细查究这开库门的意思到底是老爷子的意思还是罗晋萍自己的意思吗?关缇暗暗的吸了一口气,硬是把不悦吞进了肚里。
库房门打开了。
从打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幽幽的蚕茧伴着染料的气息扑鼻而来,库房很高,堆满了绸匹,有些绸匹为了抓色牢固,常常在此放上一年半载。
“掌灯。”屋子里黑黝黝的,因为都是贵重的丝料,库房里从来不设灯火。除非有人要进去。
罗晋萍一匹一匹的审视过去,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叫关缇心怀忐忑。
突然,他在一摞绸匹面前站定了,比起周围的绸匹来,它显然矮了不少。但是在灯光下,它的纹路十分的美丽,象烟水一样轻柔。
“四叔,如果我没有记错,这该是香云飘渺纱吧?”
“是的。正是,这花本还是我让贵师傅亲自打的呢。是今年的新品,还没上过柜。”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