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江水清透无波,远山似淡墨轻描,勾出点点朦胧画意。
江石将小船撑到水中央,收了船篙,由着小舟随水自行,自己捡起一边的斗笠,盖在脸上,半躺在船舱中,轻笑着问:“这处好不好?”
阿萁抱着那篮子清明草,嗅到丝丝缕缕的草香,吃惊地挑起眉:“说好的要去桃源呢。”
江石道:“先歇上一歇,哪有一刻不停一直赶路的。”
阿萁从篮子中挑出一根略老的清明草,掷向江石,笑斥道:“好个会偷懒的船家。”
江石笑着接过清明草,搁在自己的的帽檐上,叹道:“好个凶悍的小娘子。”
阿萁轻哼一声,看斜阳落在水中,映出一片绚烂的晕红,好似触手可及,她探手过去拿指尖一点,斜阳碎成万点,鳞鳞水光,片片都有一点金阳。
“可是跟家中人吵了嘴?”江石问道。
阿萁“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脸,莫非自己挂了相,才叫江石看出来:“你怎知我吵了嘴?”
江石将斗笠拉下一点,露出双眸,道:“你一只小书虫,得一点空闲都要跑去我家看书认字识香,今日却一个人闷在水边,定是有心事。”
阿萁吐出一口气,翻着篮子里,从清明草里拣出杂草弃在水中,引得几尾游鱼在那小心翼翼地啄食,轻声问道:“江阿兄,要是你有阿妹,可会教她从一而终?不管她嫁的是无用书生、凶悍屠夫还是流氓赌棍?”
江石扬眉,反问:“我为何要将妹妹嫁与这等人家?”
阿萁道:“许是一时走了眼,让人给蒙蔽了。”
江石更加吃惊:“我举家上下,竟连这点眼力也没?”
阿萁气得又扔了他一根草,道:“不过这么一问,你非得较真小细,你还没有妹妹呢。”
江石摇头笑起来:“是阿兄错了,阿兄不该逗弄你。”他道,“我要是不小心将小妹嫁错了人,害她让人欺了去,定要纠结人手折断该人的狗腿,十五还初一,初一还十五。”
“然后呢?”阿萁急着追问。
江石看她一眼,道:“然后再把妹妹接了家来,她愿另嫁便另择夫婿,她不愿嫁,只安心在家中长住。”
阿萁心头那些彷徨孤寡,听了这些话,忽然间皆有了去处,可见天地间不是只她一个人有这样心思,更何况,这人还是江石。
畅快间再看那蓝天碧水,清风斜阳,无一不是如描如画,无限美好。
江石看她双眸重新点亮,唇角重又弯出了笑意,整个重又鲜活了起来,坐在船头又明媚又愉乐,令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阿萁将篮子中的清明草挑拣得干净,举起脸边,笑问:“江阿兄怎么谢我?”
江石道:“小娘子好生贤惠,你要我如何谢,我便如何谢。”
阿萁学着江石的语气,道:“也罢,暂且记下。”
江石笑摇头:“你倒半点亏也不吃的。”
阿萁想想自己往日与江石针锋相对,噗嗤笑了,又好奇问:“还没到清明呢,怎就采起了清明草?”
江石答道:“昨日阿爹去邻村帮别家杀猪,割了一刀好肉,回来又挖了好些春笋,阿娘便惦起做清明团子吃。”
阿萁戏谑:“于是,江阿娘便充起春娘来。”
江石无奈笑道:“阿娘不大认得清明草,却爱吃清明果,因此,清明前后,阿爹总要割肉挖笋寻清明草做果子吃,不过,阿泯大后,还要做些桂花豆沙的。阿娘喜咸食,阿泯好甜。”
阿萁略有吃惊:“竟是伯父做果子。”
江石道:“阿爹早些一人过活,自会几样吃食,男人家力大,揉得好面。”
阿萁掩嘴吃吃笑,撇去心头一丝异样,转了话头,另说起别的琐碎小事。
江石心道:真是个伶俐丫头。
他阿娘乡音不同,吃食各异,这二样纵是有心想改,也非易事,终会在各处露出端倪,告诉你此人为异乡客。
阿萁和江石一直消磨得日染红霞。
江石才不得不将小船泊岸,将阿萁送上岸,下船时过岸边草丛,顺手操过一只粉蝶扣在手心中。叫阿萁合拢双手,小心送到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