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往后退了几步,睁着水雾迷濛的大眼睛,突然扬着稚嫩的嗓子下令:
“谁敢动孤!孤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尔等都别想活着出去!”
底下四五个人皆震住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宫女皱眉劝道:“殿下说得是什么话……”
“小小年纪就口出恶言,与那些市井泼皮有何区别?来人,给本官绑他上去!”
我从书架的盒子里拿出今上赐下的软鞭,这玩意放在东宫三年,没人用过一次,这时很顺利地堵上了内侍的嘴。尊师重教之风经历几朝,在今上治下达到极盛,是个难得的好处。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恼火的东朝和宽仁的今上之间做出了选择。两个身强力壮的宦官一左一右抱起想逃的太子,眨眼间将人吊在了梁上,绑住双脚胳膊,头朝下。
“都出去,把门带上。”我转头对掌事宫女道:“嬷嬷放心,我有分寸。”
她福身带着众人退出书房,只留下我与太子大眼瞪小眼。
带孩子是个辛苦的活,不仅要靠脑子,还费体力,我记得幼时母亲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抽一顿,简单省事。
“伸手。”
他咬着牙,披散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小小的身板像条离水的鱼,不停地挣扎,说什么也不把手拿出来。
鞭子在空中甩出阴森森的呼啸,太子极为愤恨地瞪视着我,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想必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孤今日回去必——”
我猛地抽在他背上,太子痛得闭起眼闷哼。因尚在孝中,他弃了表以紫貂袖端的五色云裳,只单穿一袭薄薄的素棉褂,抵不得打。
“芯都是软的,伤不到人,殿下怎么这般娇气?”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拳头松开,压抑着呜咽:“只准打手!”
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放下鞭子,他又格外紧张地叫道:“不许用别的!”
话音刚落,竹板就敲了下去,极清脆的“啪”地一声,我估计他快哭了。
然而他始终没有掉眼泪,三板子下去,手掌肿得老高。
“我要回去告诉婆婆!就算父亲不喜欢我,还有太后喜欢……”
他越说越低,最后眼眶都红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一手掏出怀里的字条,展开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这可是太后的字?”
——着令少师教诲云沂,必不使如太师太傅一般体弱多病。东朝托于介玉,老妇心安。
他僵住了,“婆婆什么时候给你的!”
我不答,“殿下还有什么靠山,现在全都摊出来吧。”
这短短几个字是我托人去长青宫请的,太后是个明智的人,知道自从惠妃去世太子就性情大变,需要有人将他的性子拗过来。我既领了陛下的差事,虽不情愿,也要尽尽师长的责任。
他哑着声音孤注一掷:“父亲……”
我拉开抽屉,双手捧起谕旨,“陛下的指令就放在这里,殿下随时可以瞻仰。”
他犹如被一盆冷水倾了满头,脸庞失了血色,“果然……”
一滴眼泪砸在了地毯上。
片刻后,他忽然冷冷道:“还有皇后,先生有本事,必能拿到皇后殿下的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