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伞,罗敷被淋了个透,踩着水汲汲的鞋子回到住所,让明绣拎桶热水过来。
营中一般只有凉水冲澡,热水得在伙房那边烧,她在房里心有戚戚,怕别被人说三道四。她身体底子虽好,也经不住这么摧残,凉水一泡准得生病。
这个时候她可不能病倒,要是打不过对方,逃跑还需要体力呢。
几盏茶工夫后,明绣抱着个不大的木桶回来,后面还跟着抬水的余御医。罗敷一看还有自己下属,脸上颇挂不住。
侍女感激道:“在伙房外头碰见余大人,大人说我进去不方便,就帮忙烧了几桶热水,等会儿还去搬剩下的。”
罗敷对余守中刮目相看,以往觉得这个御医戆头戆脑,现在看来无比有用。营里不在明面上议论她和明绣,背地里难免嚼上几句舌根,所以她尽量足不出户或整日都在城头;但碰到不得不接触士兵的情况,总是分外小心,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特殊。上次明绣打水回来时说老有人盯着她看,罗敷没什么法子,小女郎就算穿着少年的粗布衣衫,还是粉面桃腮,她又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
余守中抹了把汗:“秦夫人别谢我了,家父常告诫我千万别等到上峰吩咐才开始做事……”他瞟了眼明绣,“……嗯,我再去搬水桶。”
罗敷啼笑皆非,“章院使一直很赏识余大人,上次还同我说你勤奋非常。”
余守中慌忙躬身:“真真折煞下官。”
蒸汽袅袅,罗敷蜷着身子泡在水里,感觉自己成了一棵腌白菜。水还不到肩,她努力地把头发往下拉,好容易把整个脑袋浸下去。面部被热水裹着,力气也慢慢松懈,等到她把自己刷干净,眼睛都快睁不开。
身体如在云中飘荡,小腿忽然磕到粗糙的边沿,神思顷刻间就坠下来。她捂着胸口喘气,发现水已经变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脉搏,下午再去药库查验,先抓紧时间睡一个时辰。可她躺上床,虽然困的要命,辗转几次就是无法入眠,只好眼冒金星地爬起来摸酒葫芦。
喝点酒睡得快。罗敷灌下三四口,辣的眼泪都飚出来,头脑迅速地开始晕乎。
明绣在外面敲门:“女郎?”
没人应答,她琢磨着主子约莫睡了,就走进去搬水桶。细细的抽噎从帐子里传出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看。
“女郎怎么了?”明绣手足无措,望见桌上有个开了塞子的葫芦,浓烈的酒味散在房里。
罗敷伏在被子上,湿漉漉的头发随着双肩颤动,衣领也散着,风一吹,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明绣想把她塞到被子里去,无奈她扒得太牢,不愿意挪动分毫。
侍女急的要命:“女郎这样下午还怎么查药库啊,哎哟……我去和余大人说声。”
罗敷蓦地扬起脸,眼眶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我过去,你让他申时在那儿等我。”
明绣拗不过她意态坚决,一时百感交集:“我这就去。女郎前阵子说自己没事,我就当女郎没事,真够笨的。一会儿我守着女郎,您安心睡,等醒来就好些啦。”
罗敷点点头,“把葫芦拿过来,再喝一点就能睡着了。”
明绣到底年纪小,果真把酒葫芦递给她,威严地道:“不许喝多啊,我马上就回来。”
军营东面,余守中正从房里出来。
迎面跑来个点大的小人,脆生生道:“余御医,大人让你申时之前在库房等她,她有些不舒服,休息个把时辰就好。”
余守中下意识紧张道:“秦夫人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太过劳累?”
医师的鼻子都很灵光,侍女身上带有一丝酒气,他轻而易举就能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