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没想到今晚不止她一人来访,暗自盘算是什么人这么有兴致。明日不是旬休,难不成司大人不用当差么?
房里的气氛一时静默得尴尬。两人都不说话,司严是近乎孤郁的性子,罗敷感觉到他不太待见自己,更是没话可说。
该做的还是要做,她瞧起来颇天真地问道:“太医院离这里不远,该不是我们御下不严,哪位追查此事的大人问责来了……?那地方偏僻,封锁又及时,并未造成大部分百姓恐慌。”
院判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样子是更加不喜这个生得非我族类的部属了。
罗敷并不太在意,见他淡淡道:
“秦夫人贵庚?”
她如实说了,院判又问身家背景、家中几口诸事,她想了想说:
“家中祖母年事已高,只有表亲尚在。幼时在永州,跟着师父四处游逛,无其他得以谋生之法。”
罗敷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把话说完,根据曾高所言,院判今日说话的量简直是突破。
司严说话的时候,脸上每一处地方都动的很慢,罗敷能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皱纹的一张一弛。院判可能比看上去要老一些,兴许五十左右。
“你若有志当得一面,平日里应多在意自身言行。”
罗敷耐心听他说教,连揣度的意思都溜的一干二净。司严把作为上峰的言语铺陈的差不多,就戛然而止,只顾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水了。
她想赴约的人快点来,这么干耗着,是要无聊死啊。她自认为从来是个不求上进的典范,还不怎么想给那一群难伺候的菩萨服务呢。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婢女悄无声息地走到外面应传报的管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罗敷并没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她自诩耳力甚好,那么这个侍女不是耳力比她还好就是会点功夫。不管怎样她如释重负,打起十二分精神恭迎来者。
来者非不速之客,但长了一张不速之客的脸。
那人浅笑晏晏,长眉清远,唇畔衔醴,让人忆起桃笺上风流无限的长短句。玉色的直缀掩着一尊玉人,恍惚间东方来客,衣上灞陵春雨,冥冥花正开。
罗敷随着院判站起身,司严躬身行礼,她反倒慢了一拍。想弯腰时院判却已起来了,她不愿让上峰看出自己怠慢贵客,索性真的怠慢了。
方琼笑吟吟地被她怠慢,不计较对方没有行礼,问了声院判安好便反客为主地坐上了官帽椅。
罗敷决定旁听。
司严奉茶,恭敬道:“小侯爷驾临舍下,下官惶恐。”
方琼穿着士人的衫袍,举手投足之间温雅之气是有,但离士子的谦卑尚存相当距离。有人就是披着麻袋也像标新立异的贵族,不仅靠脸,还要靠长期养在锦绣堆端砚台里的气质。
司严有意无意地看了罗敷一眼,沉默许久。
方琼视若无睹,珍珠色的指甲点了一下杯盖。罗敷对这响声格外敏感,垂着头磨了磨牙,可她知道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司严的眼里波澜不惊,把先前挺直的脖子压低了,居然一丝违和感也没有。他的脸就如同一块硬邦邦的木头,不管做什么,别人都无法掀开一处看到他的内心。
方琼心中对这右院判反生出些赞赏。可惜他自小和表兄混在一处长大,养成了个被老侯爷时时抨击的性子,越是他称赞的,就越是要变着法儿践踏一番。他年少早慧,面对该做的事自然做到十分,如果有条件,额外的部分他定不吝赐教地刺上几句。
“司大人现下可想出什么好办法为自己谋个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