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剥好一颗栗子下了肚,看见褚守成这样不由摇头:“你啊,说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是轻的。”褚守成试图剥开栗子,可是竟然被栗子边划破了手,血渗了出来。褚守成急忙把栗子丢掉,尖声叫了起来:“血,血。”
芳娘掏掏耳朵,接着白他一眼:“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就这么一点血就大呼小叫,把手指放在嘴里吸一下就好。”这么多的血,她竟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褚守成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女人,要在褚家,早有丫鬟拿药粉纱布过来了。
还会有人骂丫鬟们服侍的不尽心,哪能划到手,而且这血多脏啊,哪能就这样放进嘴里?见褚守成呆着不动,芳娘挑眉上去拿着褚守成的指头就塞到他嘴里。褚守成猝不提防,被她把手指塞了进去,不由自主吸了一下,觉得有甜腥味。
接着芳娘把他的手指拉出来:“看,不就不流血了,男人家,比个女人还娇气。”褚守成觉得嘴里的那口血很恶心,顾不得再管芳娘,掀起车窗帘子就往外吐。
芳娘这次没有管他,等他重新坐好才道:“有件事你可千万记得,你现在入赘到我秦家,以后不要再提什么褚家,等过了冬,还要下地干活,不然就没吃的。”褚守成开口就道:“我是褚家的……”
芳娘冷冷看过一眼,褚守成闭了嘴,芳娘的声音比她的眼神更冷:“没有了褚家,不对,该说没有了褚家的银子,你什么都不是。今天回门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吗?”芳娘的话顿时让褚守成想起褚二老爷的冷淡,还有刘三爷的讥讽,当初他们可全都不是这样。
褚守成不由双手抱头,被别人说破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感觉到身下的路越来越颠簸,难道从此就要在那个桃花村过一辈子,被这个恶婆娘管一辈子?最后变成曾经见过的来褚家求情的佃户一样,一把乱七八糟的胡子,手里牵着个流鼻涕的小娃娃,那娃娃还羡慕的看向这一切。
看见管家都要怄着腰和人讨好地说话,更别提见到自己了。褚守成不敢再想下去,啊地大叫一声,芳娘白他一眼:“怎么了?想通了?”
褚守成使劲摇头:“不,我不想变成那样,变成和管家求情的佃户,我的孩子怎么可以只吃手指,怎么可以拖着鼻涕没有人擦。”芳娘哦了一声,接着就道:“你真要在褚家是不会变成这样的。”
褚守成眼里一亮,伸手去摇芳娘:“求你放我回去吧,你要银子,我可以让娘拿出来。”终于不说他那位二叔了,芳娘看着他,轻轻一笑:“不过你要继续在褚家,最后会变成衣食无着的乞丐的。”
褚守成啊了一声,拼命摇头,怎么也不相信,此时车已经停了下来,秦家到了,已经能听到秦秀才的声音,芳娘回头看着褚守成,笑容在阳光里无比灿烂,但她说的话让褚守成如堕冰窖:“不会?你亲手赚过一个铜板吗?你知道银子是怎么赚来的,你这样的公子哥,除了败家的本事没有赚钱的本事,又这么容易被骗,到最后不是衣食无着去唱莲花落?”
说着芳娘已经跳下车,和秦秀才他们招呼起来,褚守成用手拢着头发,她说的全是错的,全是错的。
14
14、寒冷 。。。
可是就连这样的难过也维持不了多久,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快点,难道不晓得下车,人家还等着把车赶回去呢。”褚守成有些迷茫地抬起头,芳娘已经伸手把他拉下车,褚守成刚站稳就听到芳娘笑着对车夫说:“谢谢你了,走好。”
车夫跳到车辕上坐好,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才打到马屁股上:“下次要进城还是来找我,我就在隔壁村住。”看着远去的车,褚守成说话竟然有些口吃:“这车,这车不是娘……”
折腾这么一天芳娘早就累了,她捶一下腰:“这么远的路,怎么好意思让人家送,这车是在外面雇的。”
说完芳娘就往屋里走,不理褚守成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又开始有什么波澜。秦秀才看了眼褚守成,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追上芳娘和芳娘说了一句,芳娘笑了起来,笑完了就去接秀才娘子怀里的孩子:“来,小春儿,给姑妈亲亲。”秦秀才的儿子叫秦秀春,大家都叫他春儿。
此时听到芳娘说话,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伸开小胳膊抱住芳娘的脖子,芳娘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才说:“来,春儿,姑妈今儿进城了,给你买了好玩的,来,瞧瞧,好不好?”
芳娘说的话传进了褚守成的耳里,他如同木头一样地站在院里,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低矮的房屋,种了很多菜的院子,还有油灯那昏黄的灯光,围坐在油灯旁边的人的穿着也是简单朴素的,甚至连名字都是那么的土气。
出了这屋子,就是土路,来往的人都是粗声大气说话,这一切和褚家那高大房屋,平整院子,容毫不一样,更别提出了褚家之后,面对的就是沧州城的繁华,青楼里有笑语如花的美人,酒楼里有芳香扑鼻的菜肴。
来往的人也不是这样衣衫简朴的,更不是这样粗声大气说话的,连丫鬟们都笑容温柔,面容美丽,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褚守成觉得心里泛起绝望,也顾不上秦家的院子里全是土,身子一晃就坐了下来,用手抱住头,努力想起来。
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法子,逃?就算逃回褚家又怎样?瞧二叔今日的举动,一定又会把自己送过来。认命?可是怎么可以认命,自己是褚家的儿子,从小二叔就说过,褚家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怎么可以在这样小村庄过一辈子?
等等,褚守成的眼睛睁大,娘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那将来褚家的一切是给谁?褚守成觉得身上开始冷起来,难道这是二叔故意设下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褚家的钱,可是不会的,二叔平时对自己那么好,甚至对自己比对他的亲生儿子还好,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屋里的秦秀才看着外面的褚守成坐在院里,一时拼命摇头,一时又露出苦涩,偶尔还笑一笑。秦秀才的眉头不由皱起来:“姐姐,那个大哥不会是脑筋有毛病吧?不然怎么从回来就没说过话,现在还坐在院子里发傻,对了,还不坐在椅子上,是坐在地上的,他也不嫌脏。”
芳娘从针线箩里拿出手,抬头看了眼褚守成,这样就受不住打击了,真是娇生惯养久了。嘴里嘟囔了一句,芳娘抬头对秦秀才笑一笑:“没事,他今儿才晓得什么叫入赘出去的,过几天就好了。”
秦秀才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看了一行就抬头对芳娘:“姐姐,那什么时候会好,要知道,我还盼着你给我生个侄子呢。”芳娘一指头往他脑门上戳去:“胡说八道什么,要嫌春儿没有伴,你和弟妹再生一个给他作伴好了。”
这话让一边的秀才娘子顿时红了脸,不好啐芳娘就往自己男人那里啐去:“呸,姐姐是有主意的人,再说这种事哪是你们男人管的,还不快些把大哥请进来,也该歇息了。”秦秀才呵呵一笑,乖乖去叫褚守成。
不过褚守成怎么肯进来,双手抱着胳膊就是不动,秦秀才唤了他几声,又拉了他一下,褚守成还是不动,秦秀才没办法去和芳娘讲。
芳娘哦了一声就说:“不肯进来就不进来吧,他要冻着就冻着好了。”秀才娘子倒担心起来:“姐姐,这天这么冷,要冻病了又……”芳娘的声音提得很高:“冻病了也是他自己难受,这么大人了,不晓得爱惜自己,只会做这种无知孩童才做的事情。”
芳娘的声音很高,一字不漏全都进了褚守成的耳朵,他听了这话本想进去,刚站起身又想到另一点,要真病了娘一定会派人来看自己,那时来人看见自己过的不好,一定会去和娘说,到时多要些银子也是好的。
于是褚守成又继续坐在院里,对屋里传来的笑声充耳不闻。村里人睡的早,秦家虽睡的略晚些过不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回房安歇。回房之前秦秀才又来叫了褚守成,褚守成这时已经冻的连打几个喷嚏,活动了一下手脚就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