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路旁,墙根树边,到处都栽着“小心地雷”的牌子。害得工兵东挖挖, 西挖挖,虽说炸响的不多,但弄得人神不守舍。接下来两天,尽管没有发生 大的战斗,四面八方的骚扰却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枪声忽紧忽慢,忽左忽 右,你不拉开架子打,“嗖嗖”的子弹贴着头皮飞,挨着谁就是一个血窟隆。 你停下来构筑工事,拉开架子打,又偏偏寻不到人影。你刚刚离开工事开拔, 子弹又撵着屁股追。没办法,原来的两路纵队,只好收缩成四路纵队、六路 纵队,呈集团运动。这样一来,便大大降低了行军速度。罗历戎正想着,情 报处长推门进来。
“刚刚收到陆空联络信,据飞机侦察,大批民兵正向我方云集。” 民兵!民兵!又是民兵!罗历戎愤愤地把那封信揉成一团。“通知部队,
立刻造饭,准备开拔。” “军座,”情报处长怯生生地望着罗历戎,“造饭的粮食还没有着落。” 从石门出发时,罗历戎带了近二百辆大车的辎重,包括红木家俱、沙发
床垫,唯独没有带粮草。照他的想法,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走到哪就应该 吃到哪。可谁知,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走进屋子,被褥没了,炕席 卷了,橱柜抬了,门窗卸了,饭锅拔了,水缸搬了,连水井都填了。别说人 吃的粮食,连喂牲口的草料都找不到一把。
想到这,他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深陷在眼窝里的阴鸷灰冷的目光,和 那骂骂咧咧的浙江官话。
“共产党走到哪都有饭吃,你罗历戎身为军长,率领几万大军,连饭也 混不上,真是无能!”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尽管他对蒋介石的训斥一直耿耿于怀,私下里并 不承认自己无能,可此次北行,偏偏让蒋介石言中。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翻卷到喉咙。
“废物!还站在这干什么!通知部队,找到什么吃什么,找不到也要按 时开拔。”
表盘上的时针指到 9 点,第 3 军的队伍才懒懒散散地从四五个村子开出 来。行不成行,列不成列。
负重过量的骡马凄惨地叫着。 汽车马达吃力地吼着。 沉重的炮车“隆隆”地碾过地面。
队伍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红红绿绿的色块。筋疲力竭的军官太太们,三三 两两,踽踽而行。
有的士兵壮着胆子往马车上爬,被驭手一鞭子抽下来。士兵火了,端起 刺刀,照着马后鞧就是一下子。受伤的马毁■着蹶子,挣脱了缰绳。驭手和 士兵大打出手,几乎动了手中的傢伙。
有的士兵看当官的不在,顺势就地一躺。发现当官的走过来才慢吞吞地
爬起来,把枪横担在肩上,继续往前走。 “走到哪了?” 罗历戎问副参谋长吴铁铮。
“前面是东王庄,离这里大概还有 5 公里。”
罗历戎皱了皱眉,“一个上午怎么才走了 10 公里,照这个速度,什么时 候能走到保定?”
吴铁铮指了指窗外拥塞的公路,车挡人:人堵车,乱糟糟一团,简直像
梗阻的肠子,耳鼓里充塞的全是闪路让道的吆喝。 罗历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什么偏偏想出离石北上这个主意。
倘若在石门,此刻,也许正躺在安乐椅上喝咖啡,也许正坐在戏园子里听京
戏,也许?? 一阵倦意袭来,罗历戎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突然,耳边爆
出一阵惊悸的喧哗。罗历戎猛地睁开眼,只见窗外的人们像撞上了恶狼的羊 群,慌不择路地四处奔突。“怎么回事?”
吴铁铮拉开车门,正要下去看个究竟,一颗子弹贴着车顶飞过,他急忙 把脖子缩了回来。
“一定又是民兵在捣乱。” 话音未落,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半空中直压下来。经验告诉罗历戎,
是炮弹。 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泥土石块呼啸着飞上半空,又雨点似地“噼里啪
啦”地落下来。 “军座,怎么样?”惊魂未定的吴铁铮急忙问。 罗历戎并不回答,反问吴铁铮,“是哪里打炮?”
“可能是共军打的吧。” “我还不知道是共军,我问你炮弹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这??”
由于炮弹来的突然,吴铁铮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他迟疑了 一下,“大概是从北面打来的。”罗历戎一惊,“这么说,此地发现共军正 规部队。”
“不可能。上午接到的陆空联络信上说,共军主力还困在徐水一带。” “那怎么会打炮?民兵会有炮吗?” 吴铁铮也纳闷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似乎哪种答案都解释不清。 正琢磨着,第二批炮弹又呼啸而至,在离公路几百米的地方炸起许多烟
柱。
“军座,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 罗历戎点点头。“告诉炮兵主任,向开炮方向还击,让共军也尝尝我们
的炮弹。”
“飞机!注意防空!”
胜利的标点
胡立达话音未落,五架呈梅花状排列的空中“野马”已经压到 了头顶。 其中一架一个猛子折下来,摇曳的机翼几乎贴着路边的老槐树,骄狂地
撒着野性。
“快吹防空号。” 司号员刚刚把军号举起,第一个号音还没有发出,敌机一个长长的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