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微微一笑,向他道:“其实听老人说,以前的武官袍服,很是难看。还是本朝太祖将武官定为九级十八阶,各以服饰和军衔区别,在战场上,兵士们也可以看军服军衔来听从军官的指挥,不象以前,若是本部长官战死,整营崩溃。”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向老黑道:“这么绝妙的主意,当真亏太祖能想的起来。可惜,太祖英年早逝,底下的人不明其意,只以为是为了让官儿穿了好看,穿的这么华丽。在战场上的作用,反而大大减弱。再有,校尉以上才有阶级,其实打起仗来,真正拼命和让兄弟们信服的,就是火长队正这样的小军官。他们不乱,整个军队都可以做到败而不乱,进退有据。”
老黑瞠目道:“你成天躲在房里,看太祖的纪传,却原来悟出这么多东西来。”
张守仁点头道:“不错。我读的兵书越多,越觉得太祖的兵法运用如意,存乎一心。而且,不但是军事,就是国计民生,甚至是消防水龙,排水沟渠,太祖都可以做出前人所不能的成就,真神人也。”
说到这,他神色一黯,叹道:“可惜,太祖统兵直攻入幽州,就要灭掉金国,使天下重新一统的时候,却病死于伤寒。他老人家对医生很敬重,在全国各处兴办医院,为穷苦人看病,自己却仍然逝于壮健之年,真是令人感叹。”
老黑也叹道:“医院原本是太祖用来救治穷人的,现在也成了官府和富人敛财的地方,穷人百姓还是看不起病。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的做法,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张守仁苦笑一声,翻身上马,向老黑道:“晚上我晚些回来,你小心门户。”
“守仁,你到背崽军中上任后,就是官儿了。俸禄也是十吊钱一个月,两个月的俸禄就够在城北买个小院了。这里的邻居再好,到底不是官员来往的地方。你看那胡校尉,说是对你不薄,在你没有升职前,一次也没来过。依我的意思,咱们不如搬家吧。”
“嘿!想必是有人暗中和你嘀咕,说我张守仁当官之后,必定会远走高飞。甚至狗眼看人低,以后不会和街邻们来往。老黑,你跟我多年了,你看我是那样的人?若是再敢用虚言来欺诈于我,小心鞭子抽你。”
老黑咧嘴一笑,向他道:“就是知道你为人,才敢乱说。换了别家主人,老黑早被打的满地找牙啦。”
“你知道就好。”
张守仁抬手在马屁股打了一鞭,那畜生前腿高抬,差点儿将他掀落下去,他却是哈哈大笑,状若儿童。他在床上憋闷的久了,此时伤势痊愈,又能走动,当真是兴奋之极。
控勒着马在小院中绕行一圈,方才打马出门,往胡烈家中而去。
这一场酒宴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旧日同僚齐集一处,把酒言欢。自胡烈以下,团里所有的校尉、别将、还有各队的队正全部到场。刚刚打了胜仗,团里的人又立了大功,被提拔升入天下闻名的背崽军中做别将,团内所有的将领自然都感觉脸上有光。
只是有个别将喝的多了,满脸通红的踱到张守仁身边,醉熏熏向他道:“张队正,我干了十六年,这才升到别将。咱们普通百姓不比世家子弟,想再升一级,都是很难。张队正如此年轻,就已经是背崽别将了,小将我好生佩服。”
这个人原本眼高于顶,从不将张守仁等人看在眼中。此时端着酒杯,上来敬酒,张守仁也不觉有一丝得意。
待他说毕,正要与他客套几句,却发觉此人眼角开始落泪,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胡烈喝道:“杨竟,你出什么丑!给我回来坐下!”
几个与杨竟相处很好的同僚连忙过来,立刻将拖到外室劝慰。过不多时,那杨竟两眼通红,回到张守仁身前,向他拱手道:“张将军,末将量浅,刚刚失礼了。”
张守仁心知众人对自己提升过快,心中定是大有意见。却也是想不到竟致于此。其实他本人在衣食上很是一般,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这些有家室的人,特别在意功名利禄吧。
经此一闹,酒宴只得草草结束。胡烈将张守仁送到门口,拉住他手,再三致歉。
“校尉大人,你只管放心。等我到背崽军后,只要有可能,一定会将胡光调入。”
胡烈先是露出释然的神情,却是转瞬即逝。
张守仁心中明白,自己十六岁就跟随胡烈,现下胡烈还是校尉,自己的军阶却已经高他半级,若说一点也不嫉妒,那自然是不可能。
“若是无事,请恕守仁告退。”
“啊,好好。”
胡烈单手在空手斜劈一下,算是和张守仁道别。恍惚间,竟有在战阵上统兵向前的气势。
张守仁心中一阵侧然,心道:“其实他的能力,应该并不在我之下。只是出身平民,又不象我这般的好运,才不能提升。”
这次击退蒙兀后,大帅吕奂的报功名单已经送往京师兵部,得到呈请升级的自然是高兴万分,没有在名单中有一席之地的,自然是失落的很。
大楚军人的提拔,只能依靠军功,这到是太祖立下的规矩,无人敢去破坏。当年如此立规,就是害怕官宦世家和豪门把持军队。
只是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却也想不到军法不管怎么森严,最终执行的,仍然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无论如何,世家子弟的提升总比平民要快的多。
他心中茫然,策马徐行,刚刚在街口转角处拐弯,却差点儿撞上自另一处转过来的一队楚军。
“怎么骑马的,你瞎了眼么!”
张守仁正在安抚受惊的乘骑,一时并没有看清是谁,听的那人喝骂,心中大怒,急忙抬头看去,却是一呆。
原来这一队楚军,却正好是他的属下。
喝骂他的是一个伍长,身材高大,体格壮健,很是得张守仁的器重。此时他也认出被自己喝骂的原来是前任上司,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