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众秀女心情原本就十分紧绷,这时不免有人顾不上规矩、礼仪,就循声望过去。
沉重的黄杨木圈椅仰面倒在地上,宫女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砰砰”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只是一径地请罪,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前面,本该安坐在椅子里的袁沛娘却站立着,一双手在衣袖的掩映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仪态,不免有些狼狈,也依旧把腰挺直了,只低低地垂了头,道:“娘娘恕罪,妾身失仪了。”
底下有人悄悄地交换着眼色,猜测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她怎样的“失仪”,以至于鼓弄出这样大的响动。
有人挤破了头想要留在这深宫里,求个锦绣前程,就有人流干了泪想要出宫去,过上太平安稳、天伦共聚的日子。
容晚初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一点惊讶。
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宫人还在一味地磕头,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神色和语气都温和,道:“这一点小事既做不来,就自己出去领罚。”
尚宫局自然有规束宫人的例则。
那宫人脸色灰败地伏在地上,被底下两个宫女走上来拖住肩臂的时候,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道:“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容晚初充耳不闻,只淡淡地敛了睫,见袁沛娘尴尬又沉默地站在那里,还反过来安慰道:“不过是桩意外,你们又是娇客,大不必如此惶恐。”
她越是温柔和气,有些人心里的石头就吊得越深。
何况“你们是娇客”这样短短的一句,已经把这些半只脚踏进六宫的“御妻备选”,轻而易举地推到了门外去。
袁沛娘在这个时候,也陡然间明白了她前头说的“知会”里头的意思。
胜利者是不需要高声呼喝来彰显自己的,再轻声细语也无损于她的威权,反而加倍显出她的体恤和尊重来——
但她此时此刻越是温柔,就就越比得她们这些人,像是她眼中的一场笑话……
明明知道是“敌人”出了丑,却还能如此雍容大度地替自己遮掩……
紧握成拳的手掌心里,长长的指甲折断了,齐根涌出血来,浅杏色的衣料,袖口处很快就晕开了一点朱砂颜色,袁沛娘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定定地站在那里,竖着耳朵……
听着容晚初笑意温醇,和声说道:“天子有慈悯四海之心,是国朝的善事,也是仁君的恩德,诸卿该以此为幸才是。”
“以此为幸”!
袁沛娘几乎要笑出声来。
涌到喉头的笑意却翻成了凄苦,她猛地抬起头来,想要撕破她虚假的面皮,高声地质问她:“如此得志猖狂,你就不怕将来色衰爱弛?”
她只来得及张了口,眼前却忽然蒙蒙一黑,整个人就这样委顿了下去。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失仪”,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了。
对面的许氏与她结下了仇怨,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本该欢欣雀跃才是,此刻却有种由衷而生的、物伤其类的寒意。
她从昏倒在地上的袁沛娘身上收回了视线,向上首悄悄地一掠,却对上了容晚初沉静而毫无波澜的目光。
许氏身上一凛,低低地埋下了头。
容晚初轻描淡写地道:“本宫听闻袁姑娘纯孝,如今才知道果然不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竟然欢喜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