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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1页)

他并没有告诉伦纳德夫妇他每天必须一大早出去干活。他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反对的,而且他们会降低学习的分数以表示对这种做法的反对态度。他也知道,玛格丽特·伦纳德还会夸张地告诫他这样下去会损害身体健康,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因为早晨的几个小时甜美睡眠一旦失去就再也补不回来了。他的身体现在比以前强健多了,体重也增加了不少,总体来看,身体更加壮实了。但有时候他却极度渴望睡觉:到正午的时候他就会昏昏欲睡,下午稍微清醒一些,但是晚上八点过后,他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读书了。

他的自律能力比较差。在伦纳德的庇护下他更是藐视纪律,不守规矩。玛格丽特·伦纳德具有伟大人物了不起的洞察力。她总能看到事物的主要方面,但却往往忽视其阴暗的一面。她是一个富于情感的人。她认为自己“懂得孩子的性格”:她自诩对他们了解很多。而事实上她却知之甚少。假如她知道了这些青少年孩子们脑子里如何胡思乱想,知道他们在夜里尽做些青春期的春梦,然后又怎样为之忧郁、恐惧、感到羞耻的话,不知道她会多么惊奇。她并不知道,每个孩子因为恐惧而把自己封闭起来,而不愿意坦白真相的孩子,在自己的心中都是个恶魔。

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却有智慧。她能马上辨别出一个人的品质。男孩们都是她眼中的英雄、她的天神。她深信这些孩子中肯定会有人成为将来的救世主。她能看到每个孩子心中闪耀的光芒,并加以保护。她会想尽各种办法让孩子们克服愚钝、呆滞、羞怯,使他们找到聪慧和伶俐的光辉。他们就像战战兢兢的赛马,只需要她悄悄耳语一番,便会安静下来。

因此,他并没有主动供认什么,仍然把心事闷在心底。但是他会经常去找玛格丽特·伦纳德,就像追寻光明一样。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舞动着邪恶火焰,看到了他的渴望和痛苦,而她却离经叛道——用诗词来满足、补救他。

不管什么样的恐惧或者羞耻都会使彼此显得谨慎而沉默,不管二人在谈话中如何毕恭毕敬、心照不宣,他们都会在诗词美妙的象征中得到自由和解脱。正是由于这种原因,玛格丽特才会同这些小天使打成一片。尽管这些文字诗词可信度不大,但是若能用世俗说教的吟唱把一颗小小的心灵唤回来——把这个迷失的灵魂用诗来改造,让它升华到更高的境界,那么面对这些撒旦的使者,她又能在乎什么呢?

葡萄美酒虽然从没有沾过唇,但是诗歌的醇酒却溶化在她的血液里,溶化在她的生命中。

尤金刚到15岁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把英语里的抒情诗都读完了。他领会了每首诗的精髓。他并不想了解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而是整首诗都不放过。他就像酒鬼一样迷醉、永不满足。除了英诗以外,他还研读了德语原版作品,其中包括席勒所写的《威廉·退尔》、海涅的抒情诗和一些民谣。他能整段背诵希腊叙事诗《阿纳贝西斯》中最精彩的片段。这一段描写了饥饿的“万人军”残部如何来到海边,怎样对着大海欢声雷动。此外,他还能背诵西塞罗的几篇读来朗朗上口而内容空洞的诗文,因为他喜欢其简洁易懂、富于音乐节奏的美感,以及恺撒大帝的遒劲风骨。

他非常熟悉彭斯著名的抒情诗,他是从唱歌、朗读以及甘特的背诵中学来的。不过《潭姆·奥山特》这一首是玛格丽特·伦纳德念给他听的。她朗读的时候,双眸闪烁、面带微笑:

“在地狱里他们会把你当鲱鱼来熏烤。”

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读过华兹华斯的一些短诗。《我的心儿在跳跃》《我如行云独自游》《瞧她,独自在田野》等,这些诗文他早就知道了。可现在玛格丽特把华兹华斯的十四行诗《世界对我们要求太多》念给他听,要他记住。她朗读的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她有意压低了颤抖的声音。

他对莎士比亚剧本中所有的诗歌都很熟悉。其中有两首最令他感动:一首是《哦,我的情人哟,你漫游在何处?》,这一首诗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另一首伟大的诗歌出自《辛柏林》,名叫“不再怕那烈日炎炎”。他曾经试图把莎翁所有的十四行诗都读遍,但却没有遂愿,因为他的人生阅历还不能领悟到字里行间蕴藏的内涵。他诵读了一半,但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住了其中不多的几首,而奇怪的是,他刚一读到这几首诗,诗句就像闪耀的灯从书里映出光彩来。

这些诗包括:《在荒废的光阴中》《美丽的朋友,你在我眼里永不老》《让我别叫两颗赤诚之心结合》《将灵魂筑在耻辱的废墟里》《每当夜深静思时》《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天》《与君相别在春日》《此季君可窥吾心》。最后这一首是玛格丽特教他念的,当属最棒。当他读到“鸟鸣声歇,余音不绝”一句时,他像触了电似的沉醉不已,以至于接下来的诗句都读不下去了。

莎翁的剧作除了《泰蒙》《泰特斯·安德隆尼克斯》《配列克里斯》《哥里阿兰纳斯》以及《约翰王》以外,其他的他全读过了。从头至尾兴趣一直不减的剧本就只有《李尔王》了。由于多年来老甘特常常喜欢朗诵莎剧中最有名的几段独白,他早就耳熟能详了,所以他现在自己阅读的时候,反倒觉得乏味无聊了。至于有些小丑所耍的语言游戏,玛格丽特会习惯性地笑几声,来展示莎翁的幽默风格。对此他觉得乏味极了。他从来都不认为莎士比亚富有幽默感——他的“经典人物”不仅都是喋喋不休的笨蛋,而且既呆板又无趣。

“我嘛,宁愿让你生气也不愿生你;即使我真的生了你,我也不会受气,因为你口袋里空空如也一个子儿都没有。”

像这类台词令他十分不悦,他不禁想起彭特兰家族来。他觉得只有《李尔王》这部戏作中的小丑写得最好——那是个可怜、可悲、神秘的傻瓜。至于其余的作品,他往往戏仿别人、改头换面,自以为会让读者捧腹不已,其实不然。比如,当汤姆·奥勒盖特发现报春花不见的时候,便对牧羊人说:“哎,我的好大叔,假如忏悔星期二变成星期三,我就让阉鸡来配你的雄鸡。塞贝勒斯,你吠叫起来能否用两根喉管?坐下,阿狗,坐下!”

他对那些备受推崇、家喻户晓的莎翁名句厌烦极了,也许因为他听得太多的缘故吧;此外,他还认为莎士比亚在本该使用简洁词句的地方却使用了既荒谬又浮华的词句。比如在《哈姆雷特》一剧中,雷奥蒂斯听到皇后说她妹妹淹死时说了下面两句话:

“可怜的奥菲丽亚,你已经喝了太多的水,所以我需要抑制自己不要流出太多的泪。”

这种说法真是令人迷惑不解(他心里想)。哎呀,本恩,还不如说流出100滴、1000滴泪好呢!

莎翁篇章中常被人们忽视的地方他倒非常在意。比如《李尔王》一剧中爱德门那段可怕、壮丽、邪恶的祈祷,开头是这样的:

“大自然,你才是我最美的女神。”

结尾是:

“众神们,起来吧,拥护所有的私生子。”

这几句诗就像黑夜一般阴暗,就像“黑鬼区”一般邪恶,就像狂风怒号着横扫山坡。当他心情阴郁、不停劳作的时候,他会迎着黑暗,迎着晨风,高声吟唱这几句诗。他对诗中有关罪恶的描写非常理解,非常欣赏其中的罪恶——大地和人类不轨行为的罪恶。这是号召所有不入流者的呼声;是对那些处在围篱之外的人、叛逆的天使、身材极为高大的人发出的呐喊。

除了莎士比亚的戏剧,他对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知之甚少。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了解了一些本·琼森的诗。玛格丽特把本·琼森看作一个福斯塔夫式的文人,她对他带有女教师固有的偏见,认为他的作品里所有大胆放肆的描写都反映了天才作家的怪癖特性——这一点是可以容许的。

她满脸的学究气,津津有味、得意地享受这种文学盛宴,就像浸礼会书院的教授在课堂上谈到萨克葡萄酒、黑啤酒或者大杯冒着白沫的陈年淡啤酒一样的文章时会禁不住舐嘴咂舌、面露喜色一样。所有这一切不正是文学自由传统的部分体现吗?见过世面的人都宽宏大度的。瞧这位名叫艾伯特·桑戴克·佛金斯的芝加哥大学教授坐在伦敦苏荷区的“猎鹰”酒店里。他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面前摆着一杯半品脱的苦啤酒,还有一位兜卖赛马内部消息的小伙子同坐在一起,一个摇摇摆摆、臀部丰满、满嘴假牙的酒吧女招待,以及三个很随和的莱尔街妓女也在场,她们叫了两品脱“几尼斯”啤酒,尽情地享用起来。这位教授又急又躁,他想见到G。K。切斯特顿和E。V。卢卡斯。

“噢!了不起的本·琼森!”玛格丽特·伦纳德斯文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唉,我的老天爷!”

“我的妈呀!”希芭大叫起来,一边舔了舔油渍渍的指头,接着说,“上帝祝福他,”她那张多毛的脸涨得跟三叶草一样通红,突出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上帝祝福他,尤金!他是地地道道的英国人,地道得跟烤牛肉和陈年淡啤酒一样!”

“哎,我的老天爷!”玛格丽特又叹了一口气说,“他真是世间少有的天才哪。”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湿润的眼睛望着远方。“啊!”她又温柔地笑了起来,“本·琼森这老头儿!”

“喂,尤金!”希芭弯腰凑到跟前,用一只胖乎乎的手捂住膝盖,接着说,“你有所不知,他可是最欣赏莎士比亚才华的人了!”

“哎,孩子,你听我说!”玛格丽特说着说着,眼圈开始发红,声音也嘶哑起来。恐怕真的要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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