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冷得刺骨。破碎的冰块东一片西一片,不过他们的两个筐子能轻松通过,有时候还会轻轻碰一下。筐子的外形和船差不多,有船头船尾,不过容易打转,所以有时候埃克索一抬眼,又能望到上游岸边的船屋。
他们身边长草摇曳,晨曦从草间漫过来;正如船夫所说,河水平稳地流淌着,无风无浪。不过,埃克索仍旧一直望着比特丽丝的筐子,筐子里似乎全被兽皮衣服塞满了,只能看到一小撮头发,让人知道她还在里面。有一次他喊道:“公主,我们马上就能到啦,”她没有回答,于是他伸出手,把她的筐子拉近一点儿。
“公主,你在睡觉吗?”
“埃克索,你还在那儿?”
“当然啦,我在这儿。”
“埃克索。我还以为,可能你又离开我了呢。”
“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公主?而且那个人把我们俩的筐子紧紧绑在一起啊。”
“我不知道这是做梦还是回忆。可我刚才看到,我自己深夜站在我们的屋子里。那是很久以前,我身上紧紧裹着那件獾皮斗篷,是你好心做的,送给我当礼物。我就那样站着,还在我们以前住的屋子,不是现在那间,因为墙上从左到右编着山毛榉枝条,我看着一只毛毛虫沿着墙慢慢爬,心里想,夜这么深了,这只毛毛虫为什么不睡觉呢。”
“别管毛毛虫啦,你自己为什么半夜不睡觉,盯着墙看呢?”
“我想啊,埃克索,我站在那儿,是因为你走了,离开我了。也许那人给我盖的这件兽皮衣服,让我想起了以前那件,因为站在墙边的时候,我把那件衣服抓得紧紧的,那件你用獾皮给我做的衣服,后来在那场大火里烧掉了。我看着毛毛虫,问它为什么不睡觉,那样一个小动物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分别吗?不过,我相信真正的原因是你走了,埃克索。”
“一个离奇的梦,公主,可能还要发烧呢。但我们很快就能烤上暖和的火啦。”
“你还在那儿吗,埃克索?”
“当然啦,我在这儿,船屋已经早就看不见啦。”
“那天晚上你不在我身边,埃克索。还有我们宝贝的儿子。他一两天前走的,他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他不愿意在家里。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我们原来的屋子里,深更半夜。但那时候我们还有蜡烛,所以我能看见那只毛毛虫。”
“你说的可真是个离奇的梦,公主,肯定是发烧受凉引起的。我真希望太阳别这么慢悠悠的,早点出来才好。”
“你说的对,埃克索。这儿很冷,盖着兽皮也冷。”
“我愿意把你抱在怀里暖和一下,可在这河上没办法。”
“埃克索。我们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某一天生气离开了我们,我们关上门,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公主,我看到前面水里有什么东西,也许是艘船,卡在芦苇丛里了。”
“你漂远了,埃克索。说话我都快听不见了。”
“我就在你身边,公主。”
他矮着身子坐在筐子里,双腿朝前伸着,这时候他两手扶着筐子的边缘,小心翼翼换成了蹲的姿势。
“现在看得更清楚了。是艘小船,卡在芦苇丛里了,在前面河岸拐弯的地方。正好在我们的路上,我们要小心,要不然也会卡住。”
“埃克索,不要离开我。”
“我就在你身边,公主。不过,我得抓住这根棍子,要避开这草丛。”
现在筐子越来越慢,朝河岸拐弯处那泥浆一样的河水里漂去。埃克索把棍子伸进河水,发现一下子就碰到了河底,他想把筐子往河中心推,但是棍子似乎被河底吸住了,没法用力气。这时,长满深草的田野上,天已经亮了,他看清楚了两只筐子四周都缠着厚厚的水草,好像要把他们牢牢绑在这片静止的泥水中一样。那艘船就在他们跟前,他们极其缓慢地漂过去,埃克索伸出棍子抵住船尾,两人的筐子停了下来。
“丈夫,这是另外那个船屋吗?”
“还没到。”埃克索抬眼望望另一边正在流动的河水。“很抱歉,公主。我们卡在芦苇丛里了。不过我们前面有艘桨划的小船,如果还没坏的话,后面的路我们可以自己划船。”埃克索再次将棍子伸进水里,慢慢把筐子撑到小船附近。
他们位置较低,抬头仰望,船显得很高大,埃克索能清楚地看到粗糙、破旧的木板,以及船舷上缘的底部,那上面挂着一排细小的冰柱,像蜡烛油一样。他把棍子插在水中,在筐子里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朝小船中望去。
船首有一片橘色的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堆在船板上的那一堆破旧衣服,原来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她衣服比较特殊——是由很多黑色的小布片拼缀而成的,而且脸上满是污垢,让埃克索一时没认出来。她坐的姿势也很奇怪,脑袋朝一边歪着,几乎碰到了船舱的地板。这个女人的衣服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这时她睁开了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