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又开始行进。我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什么决定?我却又说不清。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你到哪儿去,老板?上修道院?”
我转过身去,一位没有拿拐杖、用黑头巾缠着白发的矮胖健壮老人,正笑着朝我挥手。有个老妇人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他们的女儿。那是位黑发棕肤的姑娘,头上披盖的白色方巾下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上修道院去吗?”老人再一次问我。
我顿时想起,几个月来,我一直想去看看这座建在海边的小小的女修道院,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是的,”我答道,“我上修道院去听圣母颂。”
“愿她降福于你!”老人紧走几步,赶上我。
“就是你开了人们说的煤炭公司?”
“就是我。”
“那好,愿圣母让你财运亨通!你为村里做好事,你让有家小的穷汉子能养家糊口。愿上帝降福于你!”
狡黠的老人似乎知道我的生意颇为惨淡,又添上几句安慰话:“即便不赚钱,孩子,你也别发愁。到头来你还是赚了,你的灵魂将直接进入天堂……”
“我也这么希望,老爹。”
“我不识字,可有一次我在教堂里听到基督说的几句话,一直刻在我脑子里忘不了。‘卖掉,’他说,‘卖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去买一颗大明珠。’这颗大明珠就是灵魂得救,孩子。你,老板,你正走在得到大明珠的路上。”
大明珠!有多少次,它像黑暗中的一大滴泪珠似的在我的思想中闪耀?
我们走着,两个男人在前,两个女人挽着胳膊跟在后面。我们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油橄榄开花保得住吗?要下雨吗?大麦灌浆了……”显然,我们俩都饿了,话题不离食物,而且不想改变话题。
“你喜欢吃什么菜,老爹?”
“什么菜都喜欢,孩子。说这好那坏,挑剔饭菜是造罪。”
“为什么?难道就不能选择?”
“不能,当然不能。”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还有人在挨饿。”
我沉默,感到惭愧。我的心从未达到这么高尚和同情的境界。
修道院的小钟响了,欢快、打趣,仿佛女人的笑声。
老人画了个十字。
“愿殉难贞女拯救我们!”他低声说,“一把刀戳进她喉咙,血流出来,在海盗时期……”
老人描绘起贞女的苦难,仿佛在讲述真正的女人,一个遭受劫难的女逃亡者,流着泪,带着孩子从东方来,被非基督教徒刺杀。
“每年一次,她的伤口流出真正的热血,”老人接着说,“我记得有一回,她的节日那天,那时候我还没有长胡子。人们从山上各村走来参拜贞女。那天是八月十五,我们男人躺在院子里睡觉,妇女们在屋里。我睡着的时候,听见贞女在喊。我赶快起来,直奔圣像。我用手摸她的脖子。我看见什么了?我的手指上满是血……”
老人画十字,转过头去看身后。“快走吧,女人们,”他喊道,“加把劲,这就到了。”
他压低嗓子说:“我那时还没有结婚。我在圣像前趴下,决定离开这个谎言世界,出家为僧……”
他笑了。
“你笑什么,老爹?”
“真有可叫你笑的,孩子。就在过节这一天,魔鬼穿上女人衣服,站在我面前。这就是她!”
他没有转身,翻过大拇指朝后边指了指。他是指不声不响跟在我们后面的那老婆儿。
“别看她现在这样,叫人看着恶心。”他说,“当年,她像条鱼似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人家管她叫‘长眉毛美人’,那丑八怪当时还真配得上这名称。可现在,唉!我的天!她的眉毛都哪去了?一根毛都没了。”